罗西

喜爱巴洛克音乐与古典绘画的罗西,时常也沉迷于拨弄历史故纸堆里的名人八卦。

【西音史同人】【亨德尔/泰勒曼】《巴洛克手记:花与二重奏》06 落幕

RHUMA系列西方历史同人小说总宣 (晋江作者专栏

【古典音乐篇】

第一卷:《静默的旋律》晋江链接

第二卷:《巴洛克手记:塞巴斯蒂安与卢西奥》晋江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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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 序 & 01 故地

02 俄耳普斯

03 大卫之诗

04 冥府的欧律狄克 & 05 参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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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落幕


我们的友谊的见证,那些植物们,就如同我们的生命,如同我们耕耘的音乐,如同整个巴洛克时代,消逝在历史的尘埃之中。


1755年,泰勒曼的长子Andreas去世,年仅四十岁。失去父亲的7岁的麦克尔(Georg Michael Telemann) 来到了汉堡的祖父家,与已经74岁的祖父一起生活。照看年幼的麦克尔或许是年老孤寂的泰勒曼晚年仅有的几项乐趣之一。在祖父的教导下麦克尔开始学习音乐,结识了年轻的前辈卡尔·菲利普·伊曼努埃尔·巴赫(约翰·塞巴斯蒂安的儿子,老泰勒曼的教子)。在之后的许多年里,小泰勒曼和小巴赫一直来往频繁,祖辈的友谊在这两个年轻人身上延续下去。

1756年到1758年,同是古稀之年的亨德尔身体和精神状况似乎都有所好转,邻居们听到他在演奏大键琴,并且“你的老朋友亨德尔看起来丰满、庞大并肥硕。(援引James Harris,175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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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56年我在刊物上看到亨德尔最新的画像,由Thomas Hudson所绘制。尽管年事已高,他还是那么健硕,神情与早年一样辨识度极高。他的桌子上摆放着弥赛亚的手稿,而他望着观众。”泰勒曼回忆道,“然而每个注意到他那涣散眼神的人都不由得感到心痛——可怜的作曲家在全然的黑暗中已经生活了多年。1758年他接受了那位江湖郎中John Taylor的眼科手术,”泰勒曼哀叹道,“倘若那时我能够提前知道这个消息该多好!我如何都会尽我全力阻止这次手术的发生!我如何才会忘记,6年前的1750年,我可怜的老朋友约翰·塞巴斯蒂安·巴赫被这位赤脚医生的花言巧语所唬惑,满怀着复明的希望接受手术——然而手术不仅没有让老巴赫的视力好转,手术的并发症使他的健康状况恶化,几个月以后,他在莱比锡的家中去世。如今我另一位可怜的老朋友亨德尔也被哄惑……八月二十四号,John Taylor报告对亨德尔的手术成功,然而很快被证明这是骗局。”

“讽刺的是,这位John Taylor‘医生’晚年在眼盲中度过,并在贫困中死去。”维瓦尔第安慰道。

泰勒曼感慨片刻,继续说道,“但至少从外界看来,亨德尔的健康并没有因此特别受影响。从1751年到1758年,他一直在积极地寻求各种挽救他视力的方法,但每一次都果不其然地最后以失败告终。或许他早已经知道命运的安排,只是依旧倔强地不肯放弃。1759年4月6日,他出席弥赛亚当年乐季最后一场演出;7日,报纸报道他即将照例去英国巴斯疗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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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亨德尔终究是过于虚弱而无法成行。一周以后,也就是1759年4月14日,他死在了伦敦的家中。他去世的时候,他已经有6年无法上台指挥,7年无法创作任何新作品,8年生活在完全的黑暗之中。最后的时刻,陪伴在他身边的是James Smyth先生,一个居住在亨德尔家附近的香水商人。在亨德尔最后的几年中,Smyth先生的香薰一直安抚着这个旅居海外五十余年的孤苦伶仃之人,让病人躺卧的房间尽可能充满愉快的香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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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遭的好友一个连接一个死去,我也知道我时日无多。巴赫1750年,皮森德尔1755年,亨德尔1759年,格劳普纳(Christoph Graupner)1760年。”泰勒曼回忆道,“亨德尔死后,我依旧照例耕耘我的花园。当年他赠予我的植物,已经郁郁葱葱。麦克尔也长大了,那时他15、16岁,正是我当时结识那个赠予我鲜花的人的年纪。我看着年轻的麦克尔,他对音乐充满着热情,多么像当年的我。这一切仿佛就如同轮回。唯一不同的是,当年那个帮助我从自暴自弃的绝望道路上挽救回来的人,再也不在了。有的时候我仍默念着60年前,在哈雷的那个夏天,我们一起阅读的诗篇第六篇……‘我因唉哼而困乏;我每夜流淚,把床榻漂起,把褥子濕透。我因憂愁眼睛乾癟,又因我一切的敵人眼睛昏花’……然而再也没有人来鼓励我坚持祷告。”

“我比起巴洛克晚期的任何一位作曲家都要活得长久。巴赫去世后,这个时代已然结束。亨德尔死后,我虽然还在呼吸,然而我却感到我的一切都不再属于这个尘世。1740年以后我基本不再怎么作曲,只是与晚辈们的联系让我有时觉得我依旧与这个世界有所联系。1765年,当我完成《艾诺》康塔塔后,仿佛艾诺,我感觉我也要投入海洋静谧的怀抱之中。卡尔·菲利普·伊曼努埃尔,正值青年的小巴赫,常常与我家麦克尔来信,商量着接替我汉堡乐长一职的事宜。我已生无可恋。”

“1767年的6月,我的胸腔剧烈疼痛。我一笑而之,因为我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我惦记着花园里的那些花儿,它们的故国主人最后的旋律常常在我脑中回响,那是1757年的春天,亨德尔的清唱剧《时间与真理的胜利》首演,其中美神的诀别……”


守护天使请护卫我,

美德的道路请引导我,

当我告别尘世前往天国。

此世间再也无法欺骗我,

也不再有无端的激情悲恸我,

一切归于信仰、希望与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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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67年6月25日夜,86岁的泰勒曼在汉堡家中逝世。他的教子卡尔·菲利普·伊曼努埃尔·巴赫接任了他在汉堡的职务。他的孙子格奥尔格·麦克尔前往拉托维亚的里加大教堂担任乐团指挥,在那里,麦克尔上演了他祖父的21部受难曲,被认为是他祖父音乐的守卫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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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漫长的一生中,好友虽不特别多,却也不少。然而,说到底,我却最为珍惜我和亨德尔的友谊,即便在我们人生的绝大部分时间,我们远隔重洋,只能靠书信与无言的花卉来传达音信。”泰勒曼感慨地说,“其中原因很难道清,然而我自以为这与我们在我们年少时期懵懂之时就相遇有关。我立业后,也有许多人接近我、向我示好,然而我保守敏感的内心却很难区分他们是真心还仅仅出于工作上的礼节甚至是别的需要。然而,亨德尔却不一样。1701年的时候,我不是汉堡五个教堂的乐长,他也不是汉诺威王朝的御用作曲家……我们只是两个过气了的‘音乐神童’----倘若我们的幼年确乎有点小成就的话-----被家里人寄予光宗耀祖的众望,在被安排的人生的道路上愤愤不平却毫无气力反抗。是他让那个几乎决心放弃音乐逼迫自己学习法律的20岁的我找回勇气,让懦弱的我勇敢地饮下音乐的毒//药。”略微忏愧地,泰勒曼说,“究其一生,如果褒奖地说,我是个老好人;不客气地说,我是个闷气的包子。如果没有他的雷厉风行与执着强硬,没有他的果敢与怒火… …没有他的我,恐怕只会是一位默默无闻的律师,在家乡马格德堡碌碌无为地终老……”

“诚然,在我们俩事业的黄金时期,我们的友谊不再是少年时期那么纯粹。很多时候,我怀疑在繁文缛节装饰的各类文书下,他还是不是当年的他,我还是否是当年的我。”泰勒曼说,“我知道,答案是否定的。追名逐利勾心斗角的生活永远改变了我们。我只是不确定,我还能不能拥有一个好朋友,我可以不顾及身份,不顾及脸面,不顾及礼仪地,向他倾诉衷肠……音乐的交流让我窥探到他冷峻的外表下寂寞敏感的内在,然而,这一切都离私下交流太为遥远。他在伦敦,生活在聚光灯下;我在汉堡,生活也没有什么隐私,家庭的丑闻一传万里……”

“如果说我曾经有一个久已有之却终不得实现的愿望,那就是在我们俩成年之后有一次机会,能够像我们大学时期那样,哪怕是一个周末,远离公众偷偷相聚,面对面说上几句话,哪怕是一个上午也好……然而英吉利海峡让我的希望化为泡影。晚年的时候,当我万念俱摧在园艺中排遣悲伤的时候,当我发现事业坎坷的他也拾起相同爱好的时候,虽然身为公众人物的我们再也无法在信件里写下当年私人的语句,但在默默无言的一批批植物与随之交换的手稿中,我确信我们都能感受到花卉与音乐里包含的无言的心绪……六十年前哈雷小镇那两个少年的影像渐渐模糊,如今冰冷印刷的一幅幅画像缓缓隐去,所剩下的,是那些纤弱花枝的无言倾诉:它们皆是异域植物,旅居异国多年,虽遭艰难困苦,却从不曾言语,只是默然地年复一年地开放,给世人并非尘世一般享乐所能及的平和与喜乐……睹物如睹其人,他所赠予的植物,在他还在世时,安抚我的内心;在他死后,它们渐渐成为他生命的延续,每一草叶一举一动都似呜咽啜泣,生生打在我心头……”

 “我辞世之前,委托我的朋友们照顾我们的植物们。它们将在那里继续生长,纪念我们早年萌芽却最终只能存在于无法触及的书信之中的友谊。”泰勒曼说,“无奈我们共同的好友马特森在我去世之后五年也辞世了。我的小麦克尔更是远赴拉托维亚不曾归来……我们的友谊的见证,那些植物们,就如同我们的生命,如同我们耕耘的音乐,如同整个巴洛克时代,消逝在历史的尘埃之中。”

合上手中的书,泰勒曼试图平静自己的心情。维瓦尔第也为之动容,“菲利普,你们的友谊并没有随着当年植物的枯萎而消灭。你们的音乐永远见证着你们终生的友谊。如果谁没有看出《水上音乐》与《汉堡潮汐》其中仿佛遥相呼应一应一答的乐思,如果谁忽略了你们器乐作品里常用的朦胧的相似——也许我不必举你的《餐桌音乐》与亨德尔的《示巴女王》里的利都奈罗织体的相似,因为这样的例子不胜其举——那么他就忽略了音乐史上最为伟大纯净的友谊之一。”

“谢谢你,安东尼奥。”泰勒曼说,“如果说存在于我们音乐中的友谊属于世界,存在于草木中的友谊只属于我们二人,即便我们多年不曾相见……”


“菲利普。你们到底要聊到什么时候?我和德国海象回来都有两个小时,接着我俩把午饭给做了……现在饭都要凉了!”忽然间房门被一声怒喝震开。穿着围裙的亨德尔走了进来。

眼眶泛红的泰勒曼和完全没有回过神的维瓦尔第,还傻愣愣地坐在泰勒曼汉堡纪念馆的纪念品商店的收银台背后。“泰勒曼纪念馆目前不接受信用卡支付,请问您要用现金支付吗?”泰勒曼条件反射地说。

“英国海象不要吼。”巴赫看着被吓得傻愣愣的泰勒曼和维瓦尔第,又好气又好笑。他试图走进房间,然而狭小的门(和过于肥胖的亨德尔)把他卡在了门口,“现在已经下午两点。估计你们也饿了。吃完饭再聊吧。你们还有两周多可以好好聊呢。”

泰勒曼看看饿得够呛的亨德尔,又看看一脸无奈的巴赫,再看看身边被自己的叙述感动得同样神志不清的维瓦尔第,思考了一下,才想起来这并非1761年的汉堡,否则他们应该都已经去世了。不对,泰勒曼又想,事实是什么呢?256年前,他在这栋房子楼上的那间卧室——安东尼奥和塞巴斯蒂安今晚即将入住的那间——去世的。所以安东尼奥应该觉得毛骨悚然。但是也不对,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安东尼奥和塞巴斯蒂安应该在自己今天早上开门的时候就被吓跑了。好像也不对,难道不应该是自己打开门发现两个比自己早死了十载有余的人出现在家门口……?不,似乎也不太对,为什么惊吓的开头不追溯到安东尼奥上周从威尼斯去莱比锡找塞巴斯蒂安汇合的时候?难道巴赫先生不应该说:“唷!维瓦尔第先生!您不是已经去世9年有余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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