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西

喜爱巴洛克音乐与古典绘画的罗西,时常也沉迷于拨弄历史故纸堆里的名人八卦。

【西音史同人】【巴赫/维瓦尔第】《静默的旋律》第一部秋01& 02我想给您我的心脏

卷首语

1707年,从米尔豪森到魏玛大公威廉·恩斯特宫中赴任的巴赫第一次接触到维瓦尔第的音乐;此后数年,魏玛王子的数次阿姆斯特丹旅行又带来更多这位威尼斯音乐家的作品。起初,巴赫仅仅因为教育王子而改编维瓦尔第的协奏曲,然而,随着工作的进行,这些作品不仅教导了他如何实现秩序、连贯与比例,而且重新塑造了一位音乐爱好者的灵魂。

1741年7月28日,当已被世人冷落多年的维瓦尔第在维也纳的贫穷与疾病中孤独死去的时候,他或许不知道,在遥远的德国,有一位素未谋面的后辈依旧深爱着他的音乐;9年后的同一天,巴赫逝世之后,长久仅留存在他记忆中的威尼斯的旋律从此静默,并且一旦静默就是三个世纪……

文案

被世人遗忘而又无法进入轮回的灵魂在林勃候判所等待着复兴或者毁灭。19世纪末,为马太受难曲所吸引的帕斯卡与伏尔泰来到德国莱比锡的一处教堂,在这里他们意外收到了巴赫的嘱托,为他寻找久为遗忘的心爱的前辈维瓦尔第……

在林勃,无望等待的意大利音乐家们苦中作乐,却无法抵挡逐渐被消灭存在的趋势。迟到20年的信,为他们点燃了些许希望,却又被两次世界大战狠心浇灭……

威尼斯静默两个世纪的旋律,难道仅能存留在两个苦苦思念却不得相见之人的记忆之中?1707年即被维瓦尔第深深感动的巴赫,还要经历多少悲哀与绝望?

主角:维瓦尔第,巴赫 ┃ 配角:阿尔比诺尼,佩尔戈莱西,马尔切洛,亨德尔,卢梭,伏尔泰 ┃ 其它:巴洛克,古典音乐,古乐复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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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观介绍

小说写的是关于一个叫人类共同回忆录实体化个体联合协会(简称RHUMA)的组织的故事。那些对人类事业做出伟大贡献的人们,得以在死后100年之后,以一种名为“回忆录实体化个体”的形式重新行走在这篇他们久已离去的土地上。他们的任务,就是要教导未来的人类。协会处在的位置,应该说就是没有时空之分的异世界,与现实世界是联通的,回忆录实体化个体可以自由出入其中,然而人类不行。

所以RHUMA,就是the Realized Human Universal Memoir Association的缩写。

简而言之,就是死人们以人形化的书本模式居住在异世界,并且可以来到现实世界。也就是说现代。



第一部 秋

第一章 “我们生活在无望之中,心愿永远得不到满足”

晋江原章节


“一声低闷的巨响冲破我头脑中的沉沉睡意,

我倏然从昏厥中苏醒,

犹如一个人猛然从睡猛中震惊。

我睁开眼睛,四下环视了一番,

我战起身来,定睛观看,

想弄清自己究竟来到什么地带。”

“弗朗索瓦……”

“怎么,小疯子,难道你不喜欢我为你朗诵诗歌?”

“这个微妙的时候……不吧。”

让-雅克·卢梭放下手中尚在打包的书刊杂志,微笑地望着坐在高背椅中的那个人。伏尔泰把诗集放下,无奈的神情用惯有的世故的微笑收场。


20世纪初。人类共同回忆录实体化个体联合协会,法国馆。一个普通的秋日傍晚。窗外的乌云掩盖裸露的树木与零落的树叶,屋内则是昏暗的灯光和默默矗立的两人。

“收拾去那个地方的物资?这个序列如今轮到你了?”

“是。”

“但那是痛苦深渊的山谷边缘,那深渊收拢着响声震天的无穷抱怨——请允许我继续朗读这首诗篇,让,因为它和你将要前往之地如此契合。”

“不,不一样。”卢梭抬起头,“尽管都被称为‘林勃/Limbo’,但是回忆录实体化个体的‘林勃’和神曲地狱篇里的‘林勃’是不一样的。尽管……以地狱候判所的名称命名它,并没有夸大回忆录实体化个体的‘林勃’的苦难。”

“他们并无罪过;但即使他们有功德也无济于事,因为他们不曾受过洗礼,而洗礼正是你所虔信的那个宗教的入门。”伏尔泰不理会卢梭的辩解,仍然继续朗读着诗歌。

“我们沉睡后100年被选定,成为回忆录实体化个体……但面对历史,100年难道是足够的么?记述的历史常不能等同于真实,100年也常不能让一种偏见取代另一种偏见。回忆录实体化个体的世界,是现世与彼岸世界——也就是死者世界——所在的汪洋上的一座岛屿。为了矫正100年可能带来的不足,最初人类共同回忆录的创立者们在回忆录实体化个体的世界边上设立了一个无名小岛,容纳那些有成为回忆录实体化个体潜质、但需要100年以上的考察时间的人,也就是所谓的选者们/Pre-Memoir。他们……”

“他们所在的这座小岛不曾有过命名,正如他们久已不为世人所知,直到但丁先生来到协会,才将之命名为‘林勃’——让,”伏尔泰一口气补充完了卢梭潜在的台词,“我并非不知道这些,我只是由你的絮叨联想起了不堪回首的往事……候选者们不能无限制地被保存在那里。大约距离他们死亡日期的200年后,他们就会烟消云散。这种等待的悲哀,使人无法直视。你不了解也不知晓我当年亲眼目睹夏特莱夫人被林勃吞噬的痛苦……!面对近在咫尺的折磨,她选择放弃100年的等待、放弃与我重逢的机会、而重新投入彼岸世界的轮回之中……伤心之地,我却无法回避。因为林勃完全与现世隔绝,只有协会的我们能够向他们提供物资;悲恸的场景没有回忆录实体化个体愿意面对,因此协会决定由各国家馆长,以及人类共同回忆录的契约管理员们——也就是你、洛克先生和霍布斯先生,一起承担物资运输任务。并非我无情,然而旧日的回忆让我不得不每次都放下物资就转身离去……”

伏尔泰停顿了一会,定了定神,又以原来那种波澜不惊的语调继续朗诵,“正因为这些缺陷,而并非由于其他罪孽,我们才遭劫,也仅仅为此而遭惩处,这使我们生活在无望中,心愿永远得不到满足。”

“弗朗索瓦,我相信我能够感受到你的不幸……但是,即便如此,”卢梭一边说着一边把书籍目录附到成捆的包裹之上,“每次我轮值时我都会在那里逗留一段时间。因为……因为那里有一个我非常想念之人。我不会告诉你他的名字让你平添烦恼,因为这个世界上记得这个名字的可能就只有我一个人了。”

一阵沉默。只有伏尔泰翻书的声音与窗外簌簌的风声。

“我想让你知道:在他们之前,人类的灵魂无一得到幸免。——唷!”

突然物件掉落的声音打断了伏尔泰的朗读。卢梭也赶忙回头查看是什么物品掉落。

是一封发黄的信件,从这本老旧的但丁的《神曲·地狱篇》中掉落。信封已经显得发脆,上面的字迹隐约模糊。

“天啊,这是20年前的……”


 第二章“我想给您我的心脏”

晋江原章节


20年前。19世纪80年代末。

德国莱比锡。

“‘猪生来即是给人们吃的’……我不能理解那位老先生的意图,但今天我和他谈毕后,我不得不说,他表现得如此肤浅是他受到如此对待的主要原因……”伏尔泰拄着拐不耐烦地说,当时的他还未更改表观年龄而仍是耄耋老翁。

搀扶着伏尔泰,帕斯卡回应道,“莱布尼兹之所以很长一段时间不显露他艰涩哲学的本质,或是因为流俗哲学无论在过去还是现在都更有市场……”

刚从和莱布尼兹的会面中结束,伏尔泰和帕斯卡两人步行在深秋的街道上。

“……而身为个体的哲学家无时无刻不得不可悲地承认,他必须要屈从口腹之欲。”帕斯卡说着,忽而一阵乐声飘入他的耳际。他们恰巧经行当地的一所天主教教堂门口。

“来吧 你们的女儿 帮我哀叹♪”

帕斯卡的意图已经很明确,而年迈的伏尔泰此时也不得不随从。他们随着合唱队的歌声进入了教堂。

拱顶,玻璃窗,远处的合唱队和乐队。莱比锡秋日的阳光从高处投射,单色的光晕。

“虽然我的心脏漂浮在泪液上♪”

坐在最后一排的帕斯卡悉心凝听着,这内容再熟悉不过,取材自马太福音的受难曲;但德语的说词,以及帕斯卡看来过于现代的旋律,让他在他来到协会之后的记忆中搜寻这个版本的来历。伏尔泰,对于教会憎恶异常以及以此为他“铲除卑劣”的主要施展对象,对脱离政治的宗教的态度仍能容忍;倘若这份宗教并非基督教而是其自然神论的话,他将会感到更为舒畅,毕竟“若无上帝,我们仍要创造出一个”——不过,和一位(过于)虔诚的天主教徒帕斯卡出门的他,目前也只能维持现状。

“我想给您的心脏♪”

虽然帕斯卡对于这个带有作曲家个人情感的马太受难曲有所微词,但他知道他本人过于苛刻的本性。他看了看身边的伏尔泰,老人家正在眨眼,表达一种微妙的情绪。

“世人 哀叹你的罪大♪”

“伏尔泰先生。”

“对不起,我正在对神不敬。但愿我仅是对作曲家不敬。”伏尔泰说得毫无愧疚之情。

“这部马太受难曲是您当年在腓特烈宫廷的同事创作的。”

“嗯?”

“约翰·塞巴斯蒂安·巴赫。”

“为爱我们的救主死♪”

“嗯……”伏尔泰皱皱眉头,“巴赫?我似乎记得另一位巴赫,卡尔·飞利浦……还是伊曼努尔?不不,约翰这个名字我也有印象……”

“他的血归到我们和我们的子孙♪”

“对的对的,他们是父子俩,”伏尔泰理清思绪,他脸上的皱纹展开了,“晚宴的音乐会上的羽管键琴演奏者们……对的,还有那位Q……邝兹先生,他总是倚在墙边吹长笛来着……”

“来吧 甜蜜的十字架 我会说♪”

“好些人我都记着……但我恐怕再也不能见到他们了。如果某日他们也从我老朽的记忆中消失……还会有人怀念他们么。”伏尔泰又眨眨眼。帕斯卡默不作声若有所思。

“夜间 当它凉爽之时♪”

“醒来吧 我的心 纯正♪”

“这部作品在18世纪早期问世后,很长时间都为世人所遗忘,因此您对它毫无耳闻也属正常。”良久之后,帕斯卡说道,“它和它的作者沉默了近一个世纪。”

“含着泪水 我们坐下♪”

“19世纪初期,年轻的菲列克斯·门德尔松从他祖辈遗留的财产中发现这份乐谱,并于1829年在柏林上演缩略版本的马太受难曲。”帕斯卡继续说。宗教音乐会结束了,听众们纷纷渐渐离席。“如果没有这次巧合,恐怕它和它的作者如今还在历史的尘埃之中。很大程度上,门德尔松把这位18世纪早期的德国作曲家重新带回世间。”

逐渐冷清的教堂里,伏尔泰哼哼着不明所以的旋律,漫不经心。腓特烈宫廷里的往事又袭上心头,但这个曾经属于众人的世界,如今只存在他模糊的脑海中了。

 

突然间他们感受了并非来自于他们二者的回忆录实体化个体的气场。在曲终人散的教堂之中,从前排座位那里有一个男人缓慢朝出口走去。

或许由于回忆录实体化个体天生就具有相互识别和吸引的内在感觉,男人感受到了帕斯卡潜在的凝视目光。他在帕斯卡和伏尔泰就坐的最后一排位子边停留下来。

这是一个德国中年男人,长相普通,淡棕的卷发,臃肿的身材,眼睛由于视力不佳而显得略微狭小。他费力地看了看眼前的一老一少。伏尔泰的外貌似乎让他想起某人。

帕斯卡好像早已知道。“您也是回忆录实体化个体吧。幸会。”

“幸会。”中年男人回答道。他黑色的大袄因为肥胖而有所变形。

“唷,”伏尔泰猛然一个机灵,他一拍大腿,“我记起来了!你在听自己的作品?!”

 

“原来是当年曾共事过的伏尔泰先生,以及久仰盛名的帕斯卡前辈。”约翰·塞巴斯蒂安·巴赫说道,坐在消瘦的伏尔泰身边的他显得更加体积庞大,“巴赫不才,今日自鸣得意更被两位法国同事发现……”

“自我欣赏也可以称为自我反省。对此您不必在意。刚聆听完作品就能面见其作者是我和伏尔泰的幸运。”帕斯卡语调不惊地回答道,和他少年的外貌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今天伏某很高兴与旧日同事分享宫廷往事,”伏尔泰狡黠而俏皮地抿抿嘴,“知晓您本人后,您的作品也变得更为有趣了。”

“伏尔泰先生过奖……”巴赫试图寻找下一个话题,但突然间他想起了什么,“伏尔泰先生,请问您是如今的法国馆馆长么?”

“是的。”伏尔泰显然觉得这个问题非常突兀。

“那您有前往林勃的权力?”

“是的。”伏尔泰听到了让他忧伤的名词。他挪了挪身子。

“嗯……”巴赫一时语塞,停顿些许后,他用一种请求甚至是乞求的口吻,恭敬地说道,“能否请求伏尔泰先生为约翰·塞巴斯蒂安做一件事,仅仅是举手之劳……”

严肃而不苟言笑的巴赫突然转变语调,伏尔泰和帕斯卡都略微惊异。然而,更让他们惊异的是,巴赫随后从自己大袄的内侧口袋中掏出一封信件——他早已写好并且随身携带的信件。“让伏尔泰先生和帕斯卡先生见笑,”巴赫看着手中的信,有些不好意思,他粗壮的手指不安地拨弄着,“这封信写成多年,巴赫一直未能送出。惟愿伏尔泰先生下次前往林勃的时候能否代为探听……”

伏尔泰接过信件,他老花的眼睛注视着这份信件上的文字。“来自:约翰·塞巴斯蒂安·巴赫……”工整清秀的小字。收件人是:“安东尼奥·卢西奥·维瓦尔第”。

伏尔泰皱了皱眉眉头,他不清楚这个意大利名字。帕斯卡也表示爱莫能助的无奈。

“对的,维瓦尔第……”巴赫显得有点局促不安,他搓搓手,“说来可笑,我在世时从未面见过这位意大利前辈,也未曾和他有关书信来往。而今更是除了知道他的名字之外不知道他的一切现状……但是……”定了定神,他继续说道,“我曾经如此确定能在协会见到这位在人世时无比感动我的前辈,但死后却在协会无法寻觅前辈的踪迹。我仅是,仅是希望伏尔泰先生前往林勃的时候——是的,我并不知道他是否在林勃之中——但如果有可能的话,请伏尔泰先生将我的信件交予前辈。”

伏尔泰将信件收纳到随身的口袋之中。“伏某明白。伏某定当携信前往林勃询问。请巴赫先生放心。”

“谢谢您和您的帮助。”巴赫话音刚落,又想起了什么。还是惯常的庄重语调。

“百年已过,巴赫并不指望这封信有一天真的能得到回复。因此,倘若前辈真的已经不存在的话……也烦请伏尔泰先生不要告知我。巴赫在此再次感谢伏尔泰先生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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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尔泰拿着手中这封由于年代久远已经信封泛黄发脆的信件。“此后的几年,每次我去林勃,都会询问那里的人们,但是没有人知晓这个收信人的存在。如今我将这封信深深地藏起。以及,由于愧疚,这20年间,我再也没有见过巴赫。”

 

同样是深秋。法国馆主馆的卧室里灯光摇曳。

卢梭放下手中刚收拾好的包裹。如果说他没有被这段20年前的往事所动容,那是不可能的。他接过这份从未送出的信件,“维瓦尔第……维瓦尔第?”

“让,你知道他么……?!”伏尔泰赶忙从椅子里探出身来。

“我不清楚……但是……但是……”卢梭先是摇头,但又点点头,“在我漫长的兼职音乐家的生涯中……我改编过这个人作曲的曲子……对的,原来是一首小提琴协奏曲……我把它改编成长笛……!”

“真的么,让?!”伏尔泰惊异不已,他站起来紧紧抱住卢梭。“倘若,倘若,我能早日战胜我的固执与偏见,倘若我们早和好20年……”

“不不,弗朗索瓦,这不是你的错……”卢梭轻抚伏尔泰颤抖的背部,“我记不清,但我确信可以询问我在林勃挂念的那个人,他或许知道,不,他知道……”

“我的任性竟然无形中伤害了这么多人……人类的偏见真不是好东西!”伏尔泰轻揉着卢梭的外套,悲叹:“这封信本不该落到如此下场!”


【参考文献】

1.伏尔泰和帕斯卡的对话部分

伏尔泰对莱布尼兹的态度参见伏尔泰《老实人》

帕斯卡的回话参见罗素在《西方哲学史》中对莱布尼兹的评价

  

2.马太受难曲的部分

唱词参见wikipedia

  

3.卢梭提及他曾改编维瓦尔第的曲目的部分

让-雅克·卢梭则将《春》改编为长笛独奏(1775年)。来自于Karl Heller的Antonio Vivaldi一书。

  

【涉及音乐】

约翰·塞巴斯蒂安·巴赫马太受难曲 BWV244

1.宣叙调(女高音) :虽然我的心脏漂浮在泪液上

2.咏叹调(女高音) :我想给你我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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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默的旋律》在结构上的划分是按照每三章一个部分,然后每部分别以一个季节命名,暗示着这个部分的基调……当然事实是:我在向三乐章的维瓦尔第四季协奏曲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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