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西

喜爱巴洛克音乐与古典绘画的罗西,时常也沉迷于拨弄历史故纸堆里的名人八卦。

【西音史同人】【莫扎特/萨列里】《维也纳式追忆》06 学生的智慧

RHUMA系列西方历史同人小说总宣 (晋江作者专栏

【古典音乐篇】

第一卷:《静默的旋律》晋江链接

第二卷:《巴洛克手记:塞巴斯蒂安与卢西奥》晋江链接

第三卷:《巴洛克手记:花与二重奏》 (晋江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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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12月5日

02 告解室

03 维也纳式追忆

04 小蘑菇歌友会

05 我的朋友,维也纳泥土里可爱的老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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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学生的智慧

在孤独的平安夜,学生们送来的礼物激起了萨列里对于往日的回忆;李斯特精心筹划排演的歌剧会是什么呢?老师,我们只能帮您到这里了!


无人可以感受得到其他人的悲哀,无人可以感受得到其他人的欢乐。人们想象他们可以与他人接触。事实上一切却都是匆匆过客。

——弗兰茨·舒伯特


“♪Spiritus meus attenuabitur(我的灵魂日渐衰微);

Dies mei breviabuntur(我的时日渐渐缩短);

Et solum mihi superest sepulcrum(唯有坟墓留存于我)♪”

歌声从协会地域意大利区一处普通的公寓中飘出。此日是当年12月24日,正是圣诞节前夕。屋外,午后天色灰暗,道路上残留着的冰雪混合着融雪剂的晶体,也是同样灰暗的颜色。几块零落的冰块被路人的脚步研碎,发出瞌蹦的响声。

贝多芬和舒伯特提着圣诞礼物走到这处小公寓门前。屋里传来哀婉的钢琴伴奏,以及男高音的歌声。他们听着这银铃般清晰坚定的歌声,久久没有敲门。舒伯特扶着他的小圆眼镜,阴郁的情怀如菌类一般在内心滋生:他依稀记得,1820年左右,他的老师健康状况每况愈下,老师陷入了一个又一个被病痛折磨而无眠的漫漫长夜;日间,老师将这段拉丁短文配上曲子,常与他的学生们一起弹唱。1820年冬天,老师的健康状况似有好转,可是他所有的学生,包括舒伯特,都知道那不过是回光返照。

舒伯特还沉浸在感伤的回忆中。而贝多芬则敲起他们往日恩师的门。大门出奇地没有锁,好像老师一直都在等待他的学生们的到来。贝多芬和舒伯特走了进去。客厅里壁炉的火焰温暖地燃烧着,光芒映着墙边的一台老立式钢琴;客厅的餐桌上摆放着茶具与甜点,沙发后是一颗小而精致的圣诞树,底下整齐地摆放着小心打包的礼物;客厅正中摆放着一台小三角钢琴,他们旧日的老师安东尼奥·萨列里正在一遍一遍弹唱他1820年所作的哀伤的曲调。

“谢谢你们每年圣诞节前夕都来特意拜访我。”看到贝多芬和舒伯特,萨列里站了起来,盖上琴盖。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威严与平和,眉宇间却无法掩盖近日来内心无比的沮丧。他穿着暗绿色的天鹅绒短大衣,解开的金色扣子里露出洁白的丝绸领结。尽管大衣厚实,但仍然看得出他近日消瘦不少。“你们都给我带礼物了?十分感谢……我也给你们准备了礼物,还有一顿简单的下午茶……我们等候那位匈牙利的弗兰兹(指李斯特)到场后就开始。”

贝多芬欲言又止。他固然明白为何老师如此沮丧,但他内心对于莫扎特与萨列里的崇敬让他无法诋毁任何一方,也就导致他从根本上无法安慰老师。他生硬地拆开自己带来的礼物,里面是一大叠五线谱本。萨列里接过礼物,感谢了一番。

舒伯特有些尴尬紧张,几周前晚会的混乱还在心头久久萦绕。旧日恩师伟岸的身躯已经随着他的名誉一起江河日下,只剩下如今面前单薄的身形。“祝敬爱的爷爷圣诞快乐。”舒伯特用了他19世纪常用的方式称呼萨列里,递上个小旧盒子。萨列里打开盒子,里面是几朵风干的野玫瑰。萨列里笑了笑。“♪Röslein, Röslein, Röslein rot, Röslein auf der Heiden♪(玫瑰,玫瑰,红玫瑰,荒地上的玫瑰)”萨列里用他古怪的德语口音唱起了舒伯特的《野玫瑰》(D257),“弗兰茨,你总是送我这些感伤的东西。难道我会忘记,当年的你不正是参考了《魔笛》第一幕Pamina与Papageno的二重唱‘Könnte jeder brave Mann’,才作出这首小曲的吗?”

看到舒伯特脸憋得通红(他的立领和领结勒得他的小胖脖子透不过气来),萨列里平静地说:“我无意批驳你的创造性,弗兰茨。正如你所言,‘哦,莫扎特!永恒的莫扎特!您用更为明亮更为美好的生活中的无尽映像,照耀着我们的灵魂’(*舒伯特原话,作者注)。路德维希与你都十分崇敬他的音乐。这或许与我有关,是我把我的喜爱传递给了你们,我的学生们。”充满回忆地,萨列里继续说道:“对于海顿,我怀着对于长者的好心肠的鉴赏;对于莫扎特,我怀着对于年轻人的欢乐的爱。这些从未改变。每每想到海顿的弦乐四重奏与他天才的《创世纪》,我不由得亲吻我的指尖;而莫扎特,我最喜爱他的弦乐四重奏,他的歌剧中我最爱《费加罗》。莫扎特的协奏曲理应在他所有器乐作品之首,然而它们已经远远超出19世纪初贫乏的古钢琴的力所能及范围,因此这些协奏曲,特别是他的晚期协奏曲,只有未来的器乐大师才能显出它们应有的光芒。”(*这一段来自于萨列里与其学生F. Rochlitz1822年的谈话录,作者注)

“然而我们未来的器乐大师还没有到场。”贝多芬说。

“原谅李斯特吧。”萨列里说,他深陷眼窝里的眸仁透着谜语般的黑色。“——我想念我盛年时代写的拙作。如果可以的话,路德维希,帮我在那台立式钢琴上作伴奏。1773年C大调钢琴协奏曲第二乐章,行板。”

还没有当代学者给萨列里的作品编号。

师生两人一起弹奏的行板,悠远流淌而不时透着隐秘哀伤与模棱两可的言语,在这音乐之中,舒伯特仿佛时而回到当年日光昏黑的维也纳,时而又如同在没有月光的夜里,踏着海边的浪花在湿软的沙滩上漫步。那是没有穷尽的海岸线,一种清冷、空虚与黑暗,在无人的时空中彷徨……


我尽可能地装饰我自己的想象。

——弗兰茨·舒伯特


在第二乐章最后一个音符落下的时候,一阵冬日刺骨的寒风随着大门的打开涌入客厅。

“你来得正好。我正思忖第三乐章部分是否要加入华彩。”萨列里对姗姗来迟的李斯特说。“——现在你们三来齐,我这位老朽的老师决定赠予你们几个不像样的圣诞礼物。”萨列里说着走到圣诞树下,拾起三个包装严谨的礼物盒,“——当我的学生们称呼我为爸爸的时候,我也全心地把我的学生们当成我的孩子。这是给你们的圣诞礼物,我可爱的孩子们——我知道如今对你们这么称呼,听上去就像一只无能的喜鹊对着自己养育的巨大红脚隼……路德维希,这是内置型助听器,从此你不必再受常掉线的耳机之苦;弗兰茨·彼得——亲爱的小蘑菇,这是一幅新眼镜,希望可作你的备用;弗兰兹——李斯特·费伦茨,”萨列里用李斯特的匈牙利原名称呼他,“这是一只上好的签字钢笔。当年我教授你作曲,可是如今我知道你再也不需要我的指导,因此这只笔请用它献给你热情的乐迷们。”

“我对我的迟到感到非常抱歉,”李斯特摘下帽子与大衣,同贝多芬与舒伯特一齐在沙发上坐下(萨列里端来了自己烘培的糖饼以及其他小甜点),“许多事情不凑巧地发生:我正准备从住处出发的时候,我的女婿理查德(指瓦格纳)不厌其烦地询问我到底他应该穿哪一件丝绸上衣;我好容易脱身时,在路上又遇到乔治桑,她问我最近是否看到她心爱的弗雷德(指肖邦)……”忽然窗户外一闪而过的黑影让李斯特看向了客厅的窗户。他慌张地摇了摇手。

即使是眼神不好如舒伯特,也注意到了李斯特面条般的长手。他迷茫地看向窗外,好像什么也没有。目光锐利的贝多芬则说:“李斯特,暂且不说您的理由是真是假——您还是让窗外的肖邦进来吧。他似乎藏身于花丛之中。我不认为在这个天气里作花丛中的大炮时合适的,即使他确有此名号。”

过了一会师生四人开始了下午茶。跟着李斯特过来的肖邦觉得听他们谈话不太恰当,因此即便李斯特极力挽留,他还是拿着萨列里准备的饼干和加奶(以及必然的很多糖)红茶到书房待着(过了一会儿肖邦开始弹奏小狗圆舞曲,大概是因为血糖升高带来的眩晕)。

聆听了一阵书房里传来的演奏后,李斯特说道:“萨列里老师,您应该高兴一点。我直言不讳:您应该轻松看待那些流言,因为只有傻子才会相信。这个问题的解决方案我早就想好:不需要愤怒也不需要感伤。我们需要的是让莫扎特与萨列里一起直视这些流言,就像如今现代人看电影一般,只是我们不需要爆米花,而是需要巧克力。”

贝多芬瞪大眼睛:“我不明白。 ”

舒伯特紧张地吞了一大块糖饼干,接着又被齁得喝了一大杯茶。

“这次圣诞节,我给恩师准备了一份大礼:一部歌剧的上演。”李斯特明亮的眼睛紧紧盯着蒙在鼓里的贝多芬和舒伯特,“请听我娓娓道来:我早对萨列里身处的窘境感同身受,今年《阿马德乌斯》上映时我意识到这是最好的时机,更不用说小蘑菇几周前的晚会意外助我的计划水到渠成。计划的第一步是筹集资金:我试图说服我的女婿瓦格纳,然而后者觉得除了自己的歌剧其他都是垃圾;帕格尼尼和柏辽兹响应我的号召,然而帕格尼尼试图在20世纪的巴黎重开当年赌场的伟大宏图最终失败;最后我和弗雷德里克(指肖邦)决定在协会与现世开展筹款演出,以及各类大师课——当听到我这么做不仅是为了旧日的恩师,也是为了那位他葬礼上演奏的安魂曲的作者时,弗雷德里克不假思索地同意了(*肖邦葬礼上演奏的音乐是莫扎特的安魂曲,作者注)。计划的第二步是寻找乐团排演歌剧:我在协会久久徘徊,意识到因为人情道义上过意不去,所有古典时期之后的音乐家都会推掉这部歌剧的排演。是的,在18世纪后期,欧洲乐团的联系越来越紧密,我不可能不牵一发而动全身;可是,在17世纪,在巴洛克音乐发展的时期,作曲家们的生活还是割裂的。巴赫、亨德尔和维瓦尔第从来没有互相见过;可是海顿、莫扎特和贝多芬却私下认识……巴洛克作曲家们没有与其后作曲家那么紧密的情感联系。于是我找到了协会的巴洛克古乐团——我明智地避开脾气火爆的亨德尔或者是不可一世的吕利,而是找到好脾气的泰勒曼和维瓦尔第。我提供给他们丰厚的报酬,而他们听到我排演歌剧背后的人文关怀与世俗理想后,非常高兴地同意了排演这部歌剧。于是……”

“等等,”贝多芬打断了李斯特滔滔不绝的长篇大论,“我不明白。这是一部什么歌剧?格鲁克的歌剧吗?”

舒伯特好奇地把眼镜又往上推了推。

“当然不是!”李斯特说着从身边的手提包里抽出一叠谱子扔在桌上,“我准备1月27日在协会的小歌剧院演出这部二幕歌剧。斯拉夫人的歌剧!雄浑有力!”

看到谱子的一瞬间,贝多芬的脸涨得通红。舒伯特戴上恩师刚送的新眼镜定睛一看,只见到那谱子上写着:

《莫扎特与萨列里》*

二幕歌剧,为男中音、男高音与乐队而作

林姆斯基-克萨耶夫作曲

根据普希金同名剧本改编

1897年

(*关于这部歌剧的完整录音,可见I Musici de Montreal在1993年灌录的Rimsky-Korsakov : Mozart and Salieri/ Songs Glinka :Songs,此外还有多个舞台录像版本,作者注)


“什么?!!!!”贝多芬难以置信,“李斯特你当真不是在开玩笑……?!”

舒伯特紧张得结结巴巴:“普希金写道……把毒//药直接倒在了……的杯子里……”

“我明白这歌剧的剧情远离历史,”李斯特的语气忽然变得非常严肃,“但只有大家都看到这部歌剧的剧情有多远离历史,大家才会认清流言。我的期许是莫扎特先生能和我们的老师一起去看,他们的共同出席可以使流言不攻自破。”

“听着,匈牙利人,”贝多芬沉重地说,“暂且不说两位前辈是否会出席,我认为歌剧本身是否应该上演都值得考虑。”

“你不必担心这部歌剧的艺术水准,路德维希。这部歌剧维持了林姆斯基-克萨耶夫一贯的水准。”李斯特说,“路德维希,您可以看看曲谱(贝多芬将信将疑地接过谱子翻看起来)。18世纪末维也纳怀旧的气氛在斯拉夫浓重音乐的处理下充满着历史的厚重与过往时代的灰暗,这部歌剧是俄罗斯现实主义的缩影。但音乐不是全部,路德维希。林姆斯基-克萨耶夫创作这部歌剧的初衷绝对不是恶意诋毁一位上个世纪的意大利裔奥地利作曲家。当他为普希金的老剧本谱曲的时候,他的笔下是莫扎特与萨列里,然而他所考虑的却是他和柴可夫斯基的关系。悲哀与伟大是艺术家的命运(*李斯特原话,作者注)。”

“林姆斯基-克萨耶夫创作这部歌剧的初衷是因为柴可夫斯基?”舒伯特把话题带偏。

“我一直认为林姆斯基-克萨耶夫与柴可夫斯基是良师益友。”贝多芬也忽略了原来的讨论重点。

“他们在最后是的,但是他们的友谊并不是没有苦涩。”李斯特,有点得意自己成功转移了大家的关注点,娓娓道来,“我今年来到协会后阅读了不少音乐史,这段斯拉夫音乐圈的故事显得尤为饶有趣味。19世纪九十年代,林姆斯基-克萨耶夫与柴可夫斯基的个人冲突凸显。林姆斯基-克萨耶夫的圈子里柴可夫斯基的音乐正在越来越流行,这使得他感到一定程度上的嫉妒与不适。他在向他的朋友,莫斯科的乐评家Semyon Kruglikov的信中忏悔他的恐惧:如果柴可夫斯基来到圣彼得堡,‘他将瞬间拥有一大波追随者,我的朋友利亚多夫( Lyadov)和格拉祖诺夫(Glazunov)最终也会加入柴可夫斯基的圈子里……我们的青春将会在折衷主义的海洋里溺死,我们将失去我们的独立性’。正是在这个阶段,1897年林姆斯基-克萨耶夫创作了《莫扎特与萨列里》。我们无从知道他是否在自比剧中的萨列里,但毫无疑问,与柴可夫斯基的关系在这段时间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他的创作与选题。——放心,林姆斯基-克萨耶夫并没有毒//死柴可夫斯基。柴可夫斯基确实死因不明,但是林姆斯基-克萨耶夫在这段19世纪末的危机后,由于柴可夫斯基的主动示好与让步妥协,两人的关系趋于缓和。”(*此段叙述参考于下列书目:Poznansky, Alexander, Tchaikovsky: The Quest for the Inner Man;Taruskin, Richard, Stravinsky and the Russian Traditions: A Biography of the Works Through Mavra, Volume 1;Lobanova, Marina, Notes for BIS CD 1358, Glazunov: Ballade; Symphony No. 3; BBC National Orchestra of Wales conducted by Tadaaki Otaka. 作者注)

“历史总是重复自己的错误。”舒伯特叹气。

贝多芬放下曲谱,此前他将曲谱迅速浏览一遍。“你说得不错,这是一部俄罗斯现实主义与18世纪古典时期传统风格的搏斗。”贝多芬一板一眼地说,“当林姆斯基-克萨耶夫批评惧怕着柴可夫斯基的‘折衷主义’时,他事实上也深受影响。他1895年的歌剧《平安夜》已经显露了这种矛盾,在这部1897年的二幕歌剧中,他把莫扎特的安魂曲与唐璜的旋律融入自己的作品之中,无疑是向他惧怕的柴可夫斯基的‘折衷主义’进了一步。我认为排演这部歌剧对于研究斯拉夫音乐风格变迁很有意义。我赞赏你的眼光,李斯特。”

舒伯特诧异于专心音乐本身的贝多芬如何就轻易忘了李斯特本来的目的……然而,贝多芬一说好,舒伯特百分之百也会说好。对于偶像无尽的崇拜与钦佩击败了舒伯特对于老师的思虑。眼里放着光,舒伯特坚定地挥舞着小胖拳头:“我支持你,李斯特!”

“谢谢两位前辈的支持。”李斯特自豪地说,“请你们二位届时务必出席。我……”

突然几乎是同一瞬间,在座的三位学生意识到,他们的老师,歌剧的主人翁之一,萨列里一直都坐在一边。

舒伯特有些绝望地看向老师(贝多芬依旧盯着乐谱,而李斯特则无所谓地摇晃着自己的大长腿)。萨列里依旧坐在沙发的一角,面前的一小摞糖饼干已经都被吃光。他面无表情,嘴唇紧闭,眼睛死死地盯着地板,翘着的腿肌肉紧张。他手里端着一杯红茶,已然因为加了过多奶与蜂蜜而显得颜色诡异。他打开一小包糖准备加入茶中,然而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有意为之,他把整包糖都加了进去。萨列里略为颤抖地吮了几口茶,似乎再多的糖也无法平复这种天塌一般的惊吓。

正在这个微妙的时刻,书房的门突然开了。肖邦探出头来。他无辜地说:“我可以出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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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兰茨,”事后舒伯特找到李斯特,后者正在冰封的小道上前行,“我依旧不明白你的计划。你如何确保莫扎特先生会应邀出席呢?”

“人无完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软肋。”李斯特说道,“就像这样:对于你,如果我告诉你贝多芬前辈会出席某场演出,你会拒绝出席吗?如果今天舒曼先生愿意请你到最好的餐馆里共进晚餐并且他全部买单,你会拒绝他的好意吗?(舒伯特涨红了脸)我想莫扎特前辈也是类似的。但在我找到海顿先生之前,我在日内瓦旅行的时候偶遇另外一位古老的回忆录实体化个体,当我看到他的一瞬间,我思忖‘Eureka!就是他!如果我能够邀请他前来主持歌剧的上演,莫扎特一定不会拒绝邀请的。’因为他是莫扎特童年时代重要的歌剧作曲家之一。他就是让-雅克·卢梭。”

“卢梭?”舒伯特困惑地说,“这不是《社会契约论》与《忏悔录》的作者么?他如何是作曲家,还影响莫扎特先生的童年?”

“哈,”李斯特得意地摊摊手,“卢梭先生多才多艺,当作曲家作为副业也不是不可以的。1752年,卢梭创作了单幕法国幕间剧《乡村占卜师》(Le devin du village),音乐与唱词部分皆由他完成。歌剧上映后好评如潮,当时的法国国王路易十五甚至许诺愿意供给卢梭终生年金。卢梭拒绝了。当然,这部流行的歌剧的风靡却没有就此止步。1768年,12岁的莫扎特决定根据当时时髦的‘田园风歌剧’,对卢梭的《乡村占卜师》戏拟,创作了单幕歌唱剧(Singspiel)《巴斯蒂安与巴斯蒂妮》。其中的唱段则兼具法德两国作品的特点:作品的旋律大多是法国式的,但也有德语艺术歌曲风格的唱段,比如巴斯蒂妮的第一段咏叹调。对了,这部歌剧序曲的主题与贝多芬先生的英雄交响曲的第一乐章主题类似。”

“什么?”舒伯特要哭了,“你怎么能把伟大的贝多芬前辈的伟大的英雄交响曲和一个12岁的莫扎特模仿一个法国哲学家的小歌剧相提并论?!我抗议……!”

“停停停,小蘑菇……”李斯特说,“我无意伤害你的伟大偶像贝多芬……总之,初冬时节弗雷德里克(指肖邦)和我在日内瓦旅行顺便巡演筹款的时候,由于回忆录实体化个体的相互识别,我在风光旖旎的日内瓦湖畔认出了这位瑞士出生的法国哲学家,当时他正在说服第一次打破生活习惯外出远行的康德先生放松。我和卢梭先生以作曲家的方式寒暄几句,并且告知了我此行筹款的目的。当听到那位欣赏(至少卢梭自己是这么认为的)《乡村占卜师》的伟大萨尔斯堡人的名字的时候,卢梭先生表示愿意支持我的计划,并且愿意提供帮助。其后,我们两位钢琴家和这两位哲学家一起共进下午茶。在咖啡厅里,我有幸借用了咖啡厅的小钢琴,演奏了我《巡礼之年》(S160-163)中的瑞士组曲。当听到瑞士组曲的第二首‘瓦登湖畔(Au lac de Wallenstadt)’时,这位瑞士出生的哲学家不由得啜泣,他动情地说这首曲子里是自然和谐的召唤,让他追忆起他遥远的童年时代那些最为纯粹的春天。我对他说这些曲子意义对我非比寻常,因为正是在那时,达尔古特伯爵夫人(Countess Marie d'Agoult)生下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卢梭先生祝福了我,并且再次表达他对我歌剧计划的支持。卢梭先生接着就动笔在咖啡厅写下一封邀请莫扎特先生前去观看歌剧的邀请函,并且说他愿意担当演出的主持人。”

“这实在是太……难以置信。”舒伯特说,“实在是太幸运。”

“是的,”李斯特说,“那天确实是我的幸运日!……稍后弗雷德里克和我在那个咖啡馆弹了一下午的琴,收获无数小费,人们都忘却了下午茶的存在,而是源源不断涌来仅仅为了听我们演奏——他们认出我们是购物清单组合了吗(*Chopin-Liszt, 谐音Shopping-List‘购物清单’,这是一个常见的古典乐笑话,作者注)?哈!谁知道!咖啡馆不仅免了我们的单,而且还答应我们以后可以永久免费。——小蘑菇,我这周回协会第一件事就是到法国馆问卢梭先生邀请函的事情。他说莫扎特先生接受了,并且显得非常期待。这件事情让日内瓦人非常地自豪,像那耳喀索斯一般(*古希腊神话中因为爱上自己倒影而变成水仙的少年,作者注)。”

“可是……可是我们的老师呢?谁又应当来邀请他……?我十分愧疚……”

李斯特睥睨着笑起来。“学生的智慧到此为止。下面则要依靠上帝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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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告:第七章《莫扎特与萨列里》


歌剧《莫扎特与萨列里》上演在即,谁能把闭门不出的萨列里拽出来?没有心爱帽子就无心欣赏歌剧的莫扎特能及时找到丢失的帽子吗?再也无法用玩笑与伪装逃避,真实到底是阴谋、痛惜还是悔恨?在普希金的奇妙剧本、林姆斯基-克萨耶夫的黑暗音乐与学生们的推波助澜下,两位还能活(死)着离开剧院吗?……歌剧结束后一位不速之客的出现让莫扎特神经紧张,因为那是他真正的敌人……!

“你,莫扎特,是神——并且你不知道这一点。但是我,我知道。”

“啊,真的么?啊,或许吧……可是我的神性让我感到饥饿。”


*是的,上述两行是普希金的《莫扎特与萨列里》的原作节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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