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西

喜爱巴洛克音乐与古典绘画的罗西,时常也沉迷于拨弄历史故纸堆里的名人八卦。

【西音史同人】【莫扎特/萨列里】《维也纳式追忆》04 小蘑菇歌友会

RHUMA系列西方历史同人小说总宣 (晋江作者专栏

【古典音乐篇】

第一卷:《静默的旋律》晋江链接

第二卷:《巴洛克手记:塞巴斯蒂安与卢西奥》晋江链接

第三卷:《巴洛克手记:花与二重奏》 (晋江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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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12月5日

02 告解室

03 维也纳式追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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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小蘑菇歌友会

得知噩耗的萨列里如何应对?舒伯特晚会陷入空前混乱,可怜的舒伯特对不起前辈对不起老师对不起观众…莫扎特因此离开协会?


协会地域奥地利馆区一处普通的公寓之中。老式的留声机里,黑胶唱片正在缓缓旋转。

“我一直为这种保存音乐的方式所深深迷醉。”萨列里说,“听!我亲爱的弗兰茨!这是最伟大的歌剧作曲家克里斯托夫·维利巴尔德·格鲁克的歌剧《奥菲欧与尤丽狄茜(Orfeo ed Euridice)》!千言万语也无法形容我对于这部歌剧的热爱,它的简洁与高贵是之后所有意大利歌剧与德国歌剧的榜样。”

“是的老师!自我7岁跟随您学习以来,您一直用最为优秀的音乐教导我,这其中就包括格鲁克。”被称为弗兰茨的年轻人说道。他看起来二十出头,生得圆圆胖胖,矮小身材,胖脸上感人的小眼睛躲在一幅小圆眼镜之后。“——老师,请允许我叫您爷爷!这是我一直对您的印象:我为庆祝您担任宫廷乐长50周年所作的拙作(D407)里的乐章标题就是我的心里话:‘善良,优秀,睿智,伟大’;‘如此柔和流淌的善意’;‘我们的爷爷,已经在这里很久了’。”

萨列里愣了愣,但很快用他一贯的威严掩盖了不好意思。有点自鸣得意,他故作谦让地说:“我何德何能让‘艺术歌曲之王’舒伯特先生称呼我为爷爷?我非常荣幸能在我的职业生涯里指导出你、贝多芬还有李斯特如此优秀的学生。当然,我知道维也纳乐坛一直以来都有称呼父辈子辈的传统,因此我不介意你称呼我为爷爷。只是,这个称呼略为显老……”

“老师,”舒伯特紧张地说道,圆眼镜从小鼻子上滑了下来,“称呼仅仅是敬语,而无关年龄。您在我的心目中永葆青春。再说,仅仅比您年轻6岁的莫扎特前辈也曾称呼您为爸爸……”

萨列里脸不由得红了。在近视眼的舒伯特发觉之前,他用侧身咳嗽掩盖过去。“他称呼许多作曲家都为爸爸。这不稀奇。然而,”回忆起几天前的探病,萨列里欣慰地说,“他的人格犹如他的音乐一般迷人,正如他也如此评论我一样。”这时,留声机里开始了一段田园牧歌般恬静的舞曲。“听!弗兰茨!(舒伯特紧张地把眼镜推上了鼻梁,睁大眼睛)这就是我之前提过的那首感人至深的优美舞曲:《神佑灵魂之舞(Dance of the Blessed Spirits)》:奥菲欧(俄耳甫斯)在地下王国寻觅妻子尤丽狄茜(欧律狄克)时,经过至福乐土(Elysium),那里有福的灵魂们的舞蹈。”

“这几日,古典文学里‘至福乐土’的概念时常流荡在我脑海。”萨列里继续说,“这是冥府里划分出的地域,在此处,由众神所挑选的人,死后的他们依然可以保有幸福。听这段长笛独奏,弗兰茨!它正如荷马《奥德赛》里对这篇死后乐土的描绘:‘此处不会有积雪、也不会有惨重的暴风雨、也没有经常雨天,另一方面大洋永远不会发出刺耳风吹的西风爆震,祂们可以予以人们宁静的地方。’这首舞曲简洁优雅的ABA曲式,正如维吉尔的《埃涅阿斯纪》里描绘的:‘……快乐的灵魂所居无定处。我们在树林里生活,并且卧躺于长满青苔的床铺,经由透明澄净的溪流,潺潺声穿透了这草地’。弗兰茨,你是否觉得,由于人类共同回忆录恩惠而得以死后有知的我们,如今就生活在一个至福乐土之中?”

舒伯特尴尬地小声说,“您最近是不是甜食吃太多中毒了……”然而萨列里依旧沉溺于格鲁克宁静的舞曲与维吉尔对于至福乐土的描绘之中。捏着折得整整齐齐的手帕,萨列里目视前方,微笑地继续背诵《埃涅阿斯纪》里的段落:“‘他带领他们登上山的坡顶,并且陈列出在他们下方所有熠熠生辉的平原。他们盘绕着山陵,并且深入这福佑的草地前去’……‘solemque suum, sua sidera norunt’(祂自己(至福乐土)的太阳与祂自己发亮的星辰)。”

“老师,”舒伯特忧虑地小声说,“老师,您最近是不是恋爱了……”

这时,门铃响了起来,伴随沉重的敲门声:"ta-ta-ta-Taaa  ta-ta-ta-Taaa"

未等师生两人反应过来,房间门嘭地被撞开。仪容混乱杏目圆瞪的贝多芬出现在了门口。

“最为伟大的贝多芬前辈!”看到自己最为崇敬的艺术导师,舒伯特瞬间失去理智,仿佛冻结在了自己的椅子上。

“我亲爱的学生路德维希,”萨列里恢复了平日的严肃冷静,他从舒伯特的床边站起来,抖抖自己考究的外套。“发生什么事情了?”

“老师,醒醒!”贝多芬说,“忘记昨天发生的事情吧!我一向不愿意以最坏的想法揣测他人,更别说是对于一位我至死无比崇敬的天才——可是听听我方才的所见所闻!没有什么能比今日与昨日的差异更大!那位天才的记性极佳,您早年的所作所为他历历在目;当他用‘迷人‘(Artig)形容您的时候,他并没有忘记当年他写下的那些迷人的意大利绅士休想让他得到一个剧本的话。您以为您得到了原谅……您得到的只是反讽。”

舒伯特呆呆看着愤怒的贝多芬,为他所言所语震惊异常。良久,他才想起他们的恩师还站在一边。面对暴怒的贝多芬与诧异的舒伯特,萨列里只有许久的沉默与他一贯不露声色的面容。他的神情如同十二月的天气一般冰冷。他缓缓走到唱片机旁,拨弄了一下曲目按钮,接着无声地离开房间。

唱片机里的曲目从《奥菲欧与尤丽狄茜》第二幕里那首恬静的《神佑灵魂之舞》变为了《尤丽狄茜之死》。

哀婉忧伤的旋律与贝多芬阴沉紧蹙的眉头搅动舒伯特敏感的内心。他推推眼镜站了起来,然后把曲目换到第二幕的《复仇女神之舞(Dance of the Furies)》。在急促的下行音阶描述的邪恶神祗的怒火之舞中,舒伯特用少有的严肃风格说道:“面对我最为崇敬的贝多芬前辈与我尊敬的萨列里恩师,我不能坐看这双重伤害与怒火的发生。”提西福涅、阿勒克托和墨盖拉将引导迷途的他……(*这三个人名均是复仇女神的名字,作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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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无法想象萨列里与卡瓦列里(* Caterina Magdalena Giuseppa Cavalieri,奥地利女高音歌唱家,萨列里的学生,常在莫扎特歌剧中演出,作者注)如何迷人,以及他们如何不仅仅热爱我的音乐,而是热爱剧本以及一切一切;他们说这是伟大的歌剧,值得在最伟大的节日上为最伟大的君主演奏,他们会时常去看它,因为这是他们有史以来看到的最为优美愉悦的演出。他(萨列里)全神贯注地听着、看着,从序曲到最后的合唱,每一首曲目都使他连声叫好!仿佛我的好意他们永远也感谢不完似的。”

——莫扎特致其妻子,1791年10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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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下旬的协会白雪皑皑。寂寥的冬夜里,斑驳的积雪间音乐协会的小会客厅闪着温暖的琥珀色灯火。18世纪装潢的小会客厅气氛安详而和谐,犹如19世纪德国画家阿道夫·冯·门采尔绘制的油画《腓特烈二世的音乐会(Concert with Frederick the Great in Sanssouci)》中一般。

“谢谢你们来到这次我的晚会(Schubertiade)。”坐在钢琴前,舒伯特对在座的两三好友说道。待到室内灯光渐暗之时,他摘下眼镜,掀开键盘盖,平静地说:“夜已深,该是和你们说晚安的时分。我将要为你们弹唱一首曲子,来自于我为一年中最末的月份创作的艺术歌曲集。我所创作的歌中不曾有歌会像这些歌那样令我高兴。我想终有一天,它们也会令你们愉悦的。”(*最后两句话是历史上舒伯特的原话,作者注,Haywood, Ernest. Terrifying Songs. Radio Times. 1939-01-20)说完,他弹起琴,弱的前奏在d小调上进行,接着唱道:

“♪来时我孤独一人

去时亦孑然一身

五月曾眷顾着我

给予我鲜花无数


那女孩曾热恋着我

她母亲甚至提亲

如今世间惨淡

道路为积雪所埋♪”

舒伯特歌声里的沉重情感与抑郁的情绪让在场的几位舒伯特音乐的爱好者们不由得哑然失声。“这是《冬之旅》的第一首《晚安》,”在座的舒曼低声说道,“当年创作这部作品时小蘑菇日益病入膏肓。我不知为何他要选择在圣诞节前夕的晚会上演奏这样的作品,据我所知似乎他最近并没有担忧之事——我是说,最近的几次外出,我们都无一例外地为他买单。”

“♪我无法选择时刻

去开始我的旅行

我必须摸索我自己的道路

在这片黑暗之中♪”

“这些曲子让我们的小蘑菇形容憔悴却显示出神圣的欢喜。”勃拉姆斯小声说,“或许此刻他内心是欣喜的。因为他对于此类题材的擅长。”舒伯特的演唱让室内显得不是那么温暖,勃拉姆斯不由得把手放到自己外套里取暖。

“♪月影迁徙

伴我所动

苍原之上

我寻鹿踪♪”

“我说,”李斯特说道,他翘着的长腿在修士袍下晃动着,“你们不要多虑。他之所以弹这首曲子肯定是因为我在场。1839年我选取《冬之旅》其中的12首曲子,改编为钢琴独奏,其中就有这第一首《晚安》。”

“♪为何我还在这里久留

难道是等别人将我赶走?

让野狗们嚎叫

在它们主人的屋前♪”

“现在我总算明晓上次晚会时我选择演奏我与克拉拉的艺术歌曲集(S567)背后的原因。我当时一直以为是我神志不清——现在想起来应是因为你改编过我的这些作品,而你的在场让我潜意识选择了那些曲目。”舒曼竟然相信了李斯特的解释,他认真地说。听到克拉拉的名字,勃拉姆斯悄声说道:“我们换个话题可好……?”

“♪爱情热爱游荡

上帝让它如此♪”

这时气氛抑郁的小会客厅里游荡进一个不速之客。摆弄着手里心爱的猩红色帽子,心不在焉的莫扎特不小心走错了房间。他自言自语喃喃道:“我曾居住于树林,残忍的斧子杀害我……”忽然舒伯特的歌声让他从自己的思绪中惊醒。“抱歉各位,“莫扎特悄声说道,看起来少有的郁郁寡欢,“我误入聚会。这就离开。”说着他转身走出大厅,继续着那首久久萦绕脑海的不祥拉丁诗歌。

在场的观众都不甚介意这个小插曲。这时,认出误入客人声音的舒伯特却停止弹唱。顾不上戴眼镜,他起身急切地说道:“请问来客是莫扎特先生吗!能否请您留步?”

似乎是为旧日回忆里的诗歌所占据心扉,莫扎特迟钝地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手里还愣愣地摆弄着他心爱的帽子,莫扎特回应道:“舒伯特先生,有话请讲。”

“尊敬的莫扎特先生,我有一事告知……可能有失礼节……”舒伯特紧张起来不由得语无伦次,他的额头冒出细细的汗珠。近视的他一边朝着莫扎特摸去,一边尽可能快地移动,“我最近从贝多芬先生那里遗憾地得知您对于意大利人的看法,可能超过了它应有的限度……”小会客厅的地板刚打过蜡,让视力差、体态胖的舒伯特走得踉踉跄跄。“您是否想过……”他紧张地揉着肚子,“您那些基于18世纪往事的看法会伤害您的同事……”舒伯特差点摔倒,但是及时挽救,“比如说我的恩师、您的同事萨列里先生……”

莫扎特看着舒伯特几乎要跌倒地朝他摸来,感到非常尴尬。他不禁后退几步,却让紧张的舒伯特误以为他要离开。舒伯特一边小跑,一边结结巴巴地说:“您听我说……人是会改变的,人的观念也应该改变……您是否想过,当年您对意大利人的看法与强硬的立场……事实上加剧了维也纳宫廷歌剧的斗争与矛……唷!”

说时迟,那时快,正当舒伯特走到莫扎特面前的一瞬间,他不幸地滑倒了。舒伯特胖胖的拳头寻找平衡,不偏不倚刚好打到了莫扎特的面颊上。毫无防备的莫扎特一下被推倒在地,手里的帽子滚了出去。

“……天啊!”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舒伯特陷入惶恐之中。他试图在光滑的地面上站起,并帮助被自己误打倒的莫扎特起立……然而慌乱让情况恶化。“嘭!”试图把莫扎特拉起的舒伯特又一次滑倒,这次倒霉的萨尔斯堡人被像冰壶一样滑了出去,撞到了钢琴腿上。

“我我我我……”舒伯特被自己的一再误打感到无比恐慌与愧疚,他挣扎地从地上好容易起来,朝着钢琴方向摸索自己的眼镜。“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莫莫莫扎特前辈!请请请您一定要原谅我!”他又是尴尬又是慌张。

“不要道歉,小蘑菇!”李斯特此时站了起来。挥舞着他修长的好似面条的手臂,李斯特充满号召地说:“小蘑菇做得好!就是要替我们忍气吞声的闷包子老师出这口恶气!”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弗兰兹(指李斯特)!你听我说……”舒伯特惊慌失措,好在这时舒曼递来了关键的眼镜。手抖着,舒伯特的小胖手怎么都戴不上眼镜。

“你不打我可要打了……”李斯特开玩笑地说道。他刚扬起手臂,这时却听一声怒喝:“舒伯特先生,这是您做的吗……?”

好容易戴上眼镜的舒伯特定睛一看,来客不是别人——只见贝多芬站在摔倒的一脸懵的莫扎特旁边。他这才想起来晚上的舒伯特晚会,他也邀请了最为崇敬的贝多芬前辈,而前辈说他会稍微晚到……但为何前辈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舒伯特的脑海乱成一锅粥,他拼命试图解释,可是千万言语全卡在紧张得抽搐的口中:“贝……多芬……前……辈……事情不是那样的……事情不是……是……不是……您想的这样……那样的……!”

“贝多芬先生,听我一言:小蘑菇因为视力与地滑的原因跌倒,误打了误入的莫扎特先生,”勃拉姆斯冷静地说道,“他……”

“您说什么!约翰内斯!”贝多芬似乎不领情,他大声吼道,“说大声点!我……没……戴……助……听……器!”

“我……说!”勃拉姆斯大声喊道,“这……都……是……误……会!”

“我……听……不……清!”贝多芬脸憋得通红。

舒曼感觉精神疾病又要复发了。他抱着头,瘫倒在沙发上。

李斯特扶起几乎要瘫痪的舒伯特(此前,舒伯特活像一只在冰面上翻倒的企鹅),这才发现莫扎特已经趁乱逃走,只剩下地上掉落的猩红色帽子在打过蜡的大理石地面上翻滚。“太可惜了!本来指望大家可以打起来的!”李斯特遗憾地说,却看到勃拉姆斯还在辛苦地跟着贝多芬喊话,“约翰内斯(指勃拉姆斯)!您还先是给路德维希找助听器吧!”

些许之后,李斯特把愤怒的贝多芬和惶恐的舒伯特都扶到沙发上休息,与思绪混乱的舒曼一起好好休息。不顾一脸扭曲尴尬的勃拉姆斯(勃拉姆斯表观年龄正是年轻时,因此并没有他晚年标志性的大胡子来掩盖他的面部表情),李斯特风度翩翩地走到钢琴旁,抖抖衣服优雅地坐了下来。“舒伯特晚会必须要有完美的结束……!”说着,他接着舒伯特刚刚暂停的地方,用调侃的风格继续本该沉重的曲调:

“♪爱情热爱游荡

上帝让它如此~

爱在游走——一个又一个

晚安,我最最亲爱的~


我不愿打扰你的美梦

吵醒你实在是太羞耻了~

你不会听闻我的脚步声

我轻轻悄悄地关上了门~♪”

正当李斯特自娱自乐之时,小会客厅又有了新客人。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李斯特耳边响起:“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如此自嘲风格的《冬之旅》——我意识到错过学生们的聚会是老师的失职,因此我特意前来。希望还不是太晚。”

李斯特抬起头来,发现来者正是他的老师萨列里。“不不不!”舒伯特绝望地尖叫道,“为何您们都要在这个晚上出现!”(勃拉姆斯又把舒伯特按回沙发里)

萨列里回头看到沙发里生着闷气的贝多芬、一脸惊恐的舒伯特和掩面沉思的舒曼,为他们的大惊小怪微微一笑。他从口袋里掏出自己做的新鲜的糖饼干,发给这些面部表情奇怪的舒伯特晚会观众们。这时,他注意到了地板上那个静静躺着的猩红色帽子。他回头看看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的舒伯特和眉头紧锁的贝多芬,径直走到那个帽子前,把帽子捡了起来。萨列里的笑容消失了。这标志性的红色与其浮夸的洛可可风格,他怎么可能会认不出这是谁的心爱之物?

帽子主体是毛毡材质,软硬适中,手感温软;丝绸的缎边光滑,闪着黑曜石般的光泽。萨列里把帽子怀抱着。那一瞬间,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消融了……上一次紧紧拥抱一件毫无生命的物件的时刻涌进他的脑海……

1765年12月26日是日夜,在威尼斯的San Benedetto歌剧院正是歌剧Adriano in Syria的首演,还是男孩子的萨列里挤在舞台边上小小的座位区。那时他刚经历父母双亡的惨痛,和哥哥一起来到威尼斯投奔父亲的老友。没有家人流离失所的他,圣诞节失却意义,可怜人只能在音乐中寻找归宿。一位瘦高裹着考究皮草斗篷的男子过来和小萨列里旁边的女士打招呼,他宽大的外套袖子压到年轻的男孩子身上。这位男子不是别人,正是这部歌剧的曲作者、法国国立学院(French National Institute)音乐协会成员、著名的作曲家Pietro Guglielmi先生。对于作曲家纯正的爱与崇敬让这个胆怯的乡下男孩忘记了一切,他倾尽他的所有热情紧紧拥抱着这位作曲家的衣袖角,而作曲家本人由于正在和别人交谈并没有发现这个胆怯的小乐迷……

旧日遥远的追忆渐渐消退了。剩下的只有手中似曾相识的柔软手感。童年那个胆怯的男孩被深深埋藏,已到而立之年的萨列里(表观年龄如此)面无表情地把帽子夹到腋下。没有言语,萨列里以他一贯的不动声色的优雅,坐到其他几位晚会客人旁边。

李斯特依旧弹唱着,结束了《冬之旅》的第一首曲子《晚安》:

“♪我路过你屋门

写下二字‘晚安’

因此你或许可以看到

我曾是思念着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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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奥地利主馆。海顿合上自己卧室的门,关好灯,躺下歇息。在他半梦半醒之间,他听到门打开的声音,之后一个小小凉凉的生物钻进被窝,抱住他的手臂。

见多识广的海顿笑了笑。他打开台灯坐了起来,把刚钻到他床上的莫扎特揪了出来。莫扎特头发散着,衬衣凌乱,看起来非常沮丧。“爸爸,”他说着伏在海顿的被子上,“您能答应我一件事吗?您能陪我在维也纳——是的,现世的维也纳——住一阵吗?我想散散心。我对历史上的自己和我现在的自己都厌倦了。”

海顿和蔼地摸着莫扎特羊毛般细细软软的长卷发。曾经有着深金发的莫扎特,由于人类成为回忆录实体化个体转录时常发生的错误(回忆录实体化的外貌构建基于世人的普遍回忆),当年在公众场合佩戴的假发如今变成了真发。“沃尔夫,根本不存在两个自我。历史上的你和现在的你,难道不都是同一个灵魂吗?”海顿苦笑着,“——我明天就在维也纳找可租住的房子,并且向音乐协会请假。话说,你难道不是我们音协的主席团成员吗?我是不是现在就应该向您请假,尊敬的莫扎特先生?”

“莫扎特批准海顿可以想休假多久就休假多久。工资照发。”莫扎特说着坐了起来。握着海顿的手,他说道,“最近的一切让我心神不宁。——我们是不是还有圣诞音乐会要排练?不管了,今年都让亨德尔和他的巴洛克古乐团去排弥赛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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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海顿并没有一如往常在维也纳繁华的第一区找出租屋,而是选择了市中心南部面积仅有1.8平方公里的小小的维登第四区。在维也纳这个最古老的郊区,海顿租下离市中心较近的卡尔广场(Karlsplatz)边上的一个小公寓。“爸爸,如果您是因为预算考虑才这么做的话,请直接告诉我,”莫扎特拉着行李箱走进屋子的时候笑着说。然而当他从窗户里眺望,看到Ressel公园远处的维也纳爱乐协会的时候,莫扎特不禁说,“虽然我们住在维也纳科技大学和Resselpark之间,我们仍然没有脱离这个城市的音乐圈,哪怕是一点点。”

扔下行李,心烦意乱的莫扎特瘫倒在沙发上。海顿随机从柜子上取出一张老掉牙的声乐作品黑胶唱片,放了起来。很罕见地毫无心情聆听音乐,莫扎特的脑海中莫名地滑稽充斥着各种描述他死亡的戏说作品:贝多芬的侄子卡尔上台了,他紧张地讲着萨列里割断喉咙彻底疯了的重大新闻,接着宣布当晚小道消息——萨列里宣布他毒//死了莫扎特;稍后普希金上台,他因为决斗伤口还在流血,用他伟大的天才叙述了萨列里如何把毒//药小心翼翼地倒到只顾弹琴的莫扎特杯子里;林姆斯基-克萨耶夫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决定带来点背景音乐——嘭!乐队演奏起来,彼得·谢弗听完激动地写下了阿马德乌斯舞台剧……然后是转动的电影胶片,相隔百年莫名其妙的观众将信将疑地看着画面……

莫扎特狂笑起来。为何会有人把这些如此戏剧化的制作信以为真!为何会有人介意它们!不,萨列里真的介意它们——哈!那就让他介意它们去吧!可笑!太可笑了!这难道不是因为意大利人生来就是一群坏蛋无赖恶人小淘气吗?莫扎特咯咯笑着,但忽然间他的笑容凝固了。一个想法在脑海里浮现,尽管莫扎特承认自己其实并不明白萨列里,但单单这个想法本身就让他惊愕:萨列里如此介意那些戏说作品,不仅仅是因为他在意他自己的名誉,而且是因为他也如此地在意自己。

在莫扎特惊恐于他惊人而又合理的猜想之时,一段G小调的咏叹调从留声机里流淌出来:

“♪Cum dederit dilectis suis somnum(惟有耶和華所親愛的,必叫他安然睡覺)♪”

假声男高音的声音伴随着西西里亚风格的缓慢下行乐句,传递着安息与睡眠的主题。哀婉的旋律像薄雾一般包围了莫扎特。猜想远离了他,伴随而来的是一个寒颤。

他怎么可能会忘记这段旋律!那是当年死去的他的灵魂,在未成为回忆录实体化个体之时,在维也纳地下的无尽荒野彷徨时,那个哀伤的模糊身影为他歌唱的安魂曲!

“约瑟夫!”莫扎特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失声喊道。“这首曲子的作者是谁?!”

海顿走了过来,看着一惊一乍手舞足蹈的莫扎特。“怎么了,沃尔夫冈?曲目就在唱片的外壳上写着呢。”

“不不不,这是那时那个无名灵魂为我演唱的它的作品!”莫扎特蹦了起来,一手夺过唱片的包装外套。“上帝啊,请不要告诉我这首曲子的作者名已经失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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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阅读本章,又名《充话费送的舒伯特和他从垃圾桶里捡来的老师的倒霉十二月》~


预告:第五章《我的朋友,维也纳泥土里可爱的老影子》

郁郁寡欢的莫扎特在海顿的陪同下在现世的维也纳小住散心。过去幻觉之中的模糊黑影,哀婉的不祥旋律,以及那迷语般的诗歌,难道就要解开谜底?在冰雪皑皑的自己墓前,莫扎特回忆往事:那是不再属于他的康丝坦兹与不再属于康丝坦兹的他,消逝在几个世纪后维也纳音乐学院昏暗的琴房走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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