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西

喜爱巴洛克音乐与古典绘画的罗西,时常也沉迷于拨弄历史故纸堆里的名人八卦。

【西音史同人】【巴赫/维瓦尔第】《静默的旋律》第四部 春12 新生


第一部 秋

01“我们生活在无望之中,心愿永远得不到满足”& 02“我想给您我的心脏”

03 “祭坛背后”

第二部 夏

04“记得我 但 请忘了我的命运” (晋江原文链接)

05  “我对他默念为甘甜

06  佩尔戈莱西的悼歌

第三部 冬

07 “愿远离忧愁,阴影,恐怖”

08 德累斯顿的阿尔比诺尼 I

09 维瓦尔第的最后一个夏日

第四部 春

10 “一日煎熬之生活 已成过去” (晋江原文链接)

11 异客

——————————————————————————————

第十二章 新生

晋江原文


在协会的第一周很快就奇情妙想般荒谬地过去了。

安静的夜晚。哥尔多尼出门去了,去现世。

河边的小屋寂静而黑暗。维瓦尔第并没有开电灯,他还不习惯那种明亮得不分黑夜抑或是白昼的亮光。并不熟悉的作为回忆录实体化个体的身体,略微摇晃地来到卧室。

他还不能想象现世的模样。

音乐协会送来了新的小提琴。不,准确地说,是那位瘦长脸的苍白青年的礼物。维瓦尔第感激不尽,即使很快他就被告知,那位自诩为魔鬼契约者的小提琴家仅是希望他能够在对手在器材上已经无可挑剔之时,依旧容易地将他们击败。

他凝视着月光下的小提琴。纤弱的手指拨弄最为纤细的E弦。小小的声响。

不,这个晚上他不想演奏。

繁重的学习课程,海量需要阅读的资料。他不介意这些。

当维也纳学者Rodolfo Gallo 1938年的研究成果来到他的面前之时,他终于得以知晓自己是如何被简陋地埋在那处现在已经不复存在的拥挤的平民墓地的。他介意自己的尸体如今下落不明,或者是维也纳的故居已经消灭吗?裹尸布的价格,响铃的价格……他所能看到的只是自己葬礼的一张账单而已。

但是那一个维也纳的夏日,基洛姐妹俩又怎么样了呢?亲吻他,这是她们最后一次机会,因为那嘴唇已然冰冷;将他心爱的小提琴放在他手中,她们想再一次聆听乐声却不能如愿,因为那双手已然僵硬。她们只能看着亲爱的老师瘦弱的身体被放在那个了无生气的薄木棺材里,消失在泥土之中,任其腐烂。在那之后,她们又去了何方……

9月份,他威尼斯的住宅被查封。人们都知道那位世俗神父不会再回来了。

但那都是两个世纪前的事情,与现状无关紧要。

只是他为何如今才知道。

……

书柜上有协会送来的一叠唱片。

又是一个下雪的夜晚。这会是这个冬天的最后一场雪吗?

借着道路上的灯光,维瓦尔第在那叠唱片里看到了一个最为熟悉不过的作品名字。

圣母悼歌/Stabat Mater。

不知为何,在这张唱片在卧室里的留声机上运转之前,他就能预感到这会是那位的作品。

“伫立于十字架下

哀悼的母亲悲泣着♪”

1939年的冬日,他曾听到这个旋律从他的作者口中传出。

佩尔戈莱西的圣母悼歌。

当哀怨的女声和月光混杂在一起的时候,音乐就包围着他,一切都显示佩尔戈莱西似乎还在,而且分明就在此处……而关于这乐声的记忆,又分明指示,就在那个寒冷的冬夜里,在同样虚幻的歌声中,它的作者化作了灰烬。

从两个世纪前的维也纳到这百年间的林勃,那些已经消失或者正在消失的人,他们或模糊或清晰的影像,宛如袅袅青烟,伴着这乐声前行,萦绕在冬日的小屋内,消失在轮转的留声机里。

孤独,怀念。

对于现在,他一无所知:协会普遍使用英语,而他只熟悉意大利语、德语和拉丁文;现代科技,他似乎只能接受当年那老旧的照相机。一切情感的维系,都存在在过去,死亡而且再也不会复生。

 

*************************************************************************

 

早春的气息混合着渐渐消融的泥土。薄荷绿带着天蓝。

清晨的协会,太阳还隐藏在地平线的迷雾之中。寂寥无人,甚至也没有鸟类的鸣叫。

哥特式的花窗里透入的冷光。拱顶和庞大的空间。空荡的排练厅,随意摆放的谱架。

维瓦尔第在用他那把古老的小提琴演奏。

朦胧的光线下,灰尘的颗粒随琴弦的颤动而颤抖。和光共尘。

没有听众也没有固定的节目单。他仅仅是在用非语言的方式诉说。

仿佛一片浮羽,随意地往星空飘散,他来到了这里,不属于这里的一切也不融入这里的一切。

仿佛一只为不可触及的爱情所蒙蔽的人鱼,历经痛苦来到人间,不能言语的她,只能用痛苦的足尖,以舞蹈的形式诉说她的心愿。

在漫长的等待后化为泡沫。

脚步声。

琴声吸引了来客。

 

优雅和善的男人来到这位腼腆的演奏者面前。

避开来访者的目光,演奏者害羞地放下了琴。

他温暖的手握住演奏者冰凉的小手。他凝视着他,鼓励的目光令人安心;他为他的琴声所吸引,他示意他继续演奏。

揉弦和颤音过多了;出现了不必要的跳弓。

为这位暖心的陌生人所注视,维瓦尔第不由得有些羞涩。

先是一段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Op.3 No.9的慢板;

之后又是一段B小调四小提琴协奏曲Op.3 No.10的快板。

作为某人的至交好友,来访者知道这些曲目的共同特点。

“孩子别紧张,我不是你以为的那个人。”陌生男人用德语说道。

被看透心事的演奏者不好意思地看向地板。悬空的弓子不小心敲击了几下弦。

“我仅仅是想告诉你,不要忧愁……”他的语调踏实而安抚,“你会有新的朋友,新的暮恋……并且真心祈祷,旧日的朋友也会来到你的身边……我能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我也和你有一样的经历……”

“您也曾在林勃……?”维瓦尔第放下琴。

“是的。我在世时的名声和你几乎有过之而不及,死后被遗忘的命运和你接近,仅是我稍微幸运一点点,能在20世纪30年代来到协会……但你可能认不出我了……就像我刚才也仅仅是通过你的琴声认出你来的。”他的声音,像田野上吹来的清风,清新得让人落泪。“我是……”

“乔治·菲利普·泰勒曼!”突然,一个雄厚的声音在安静空荡的排练厅上空炸开了。先是圆鼓鼓的肚子印入眼帘,之后本人出席。肥胖,有力,固执,强硬。浓郁的眉毛,高傲睿智的神情。迈着坚定的大步(他那身丝绸衣服步步都在抗议),他说道,“我不是让你去找维瓦尔第先生了么,您在……”突然,他看到了泰勒曼身后那个小小的身影。

“红毛?”他优雅而调侃地笑了。

“亨德尔,快别这么称呼维瓦尔第前辈。”泰勒曼略微不满。

一下被外人所包围,维瓦尔第不由得又拘谨不安起来,他低声说道,“酒吧的伙计才会这么叫我父亲……”

“那就小红毛,”亨德尔甚至没有征询维瓦尔第的同意就满意地决定了这个称呼,他扫了一眼泰勒曼,“乔治,你和小红毛说了德国海象要见他的事情了么?”

“没有。”泰勒曼一点也不想理会亨德尔。

“德国海象……?”维瓦尔第异常困惑(以至于他忽略了自己奇怪的称呼),“请问我需要做些什么,亨德尔先生?”说着便将小提琴收纳入琴盒内。

“别收琴!”亨德尔几近咆哮,“带着琴来小客厅,快!不要弓子!琴就可以!”

维瓦尔第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被这位劲头十足的英国老爷拖了出去。

 

气氛和场景转换得如此之快,真是令人痛苦。

不明所以的维瓦尔第拿着琴站在小客厅里,亨德尔正在打量他,以一种几乎要吃人的严谨目光。

“头发均匀地卷曲在两边……不可以;暗花纹鹅黄色长外套……不可以;高领……不可以。通通不可以。约翰·塞巴斯蒂安不会承认的。”

“约翰·塞巴斯蒂安·巴赫先生?”听到那个名字,维瓦尔第紧张而羞涩。

但是亨德尔丝毫没有注意到这情绪的变化,他说,“脱。”

“亨德尔先生?”

“快脱衣服!全脱了!”

维瓦尔第惊呆了,他呆若木鸡。 

泰勒曼简直受不了亨德尔简单暴力的表述,“亨德尔先生希望你能够穿着和肖像上一模一样,以便于让巴赫先生更容易地认出你……”

“别啰嗦,老泰勒曼,”亨德尔将一套衣服塞到维瓦尔第怀里(这力量如此之大以至于可怜的威尼斯人差点摔倒在地),“快换衣服,小红毛!”

“你至少让人家小姑娘到屏风后面换……”受不了亨德尔辣手摧花的泰勒曼已经口不择言。

 

当上衣仅穿着白衬衫,身披皱巴巴的宽大红色长袍的维瓦尔第哆哆嗦嗦地从屏风后面挪动出来的时候,亨德尔似乎又有了新的意见。

“不要系这么多扣子,”他肥硕的手伸向可怜的威尼斯人脆弱而苍白的胸,将衬衣扣子解到他锁骨下方;

“头发,”他把可怜的威尼斯人的头发从后面抓到了一边(由于用力过猛,维瓦尔第不由得叫了一声),以让它从肩上垂下;

“嗯……”他看了看威尼斯人的右手无名指……“对的!戒指戒指!”叨念着,亨德尔从他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红宝石戒指(那抽屉里类似的小玩意儿还有很多),给维瓦尔第戴了上去。“不太像……凑合,反正约翰老兄眼神和我一样不好。”在揪着威尼斯人的手指看了老半天后(维瓦尔第又是疼痛不已),英国人得出结论。

音乐协会的小客厅外的走廊传来一阵脚步声。“好好好……”亨德尔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就把维瓦尔第按到了办公桌后的椅子上,“来,左手握着琴,对,就这样;右手拿着笔……不要钢笔!拿那只羽毛笔!”

突然亨德尔的咆哮停止了,登着他蹭亮的皮鞋,他充满风度地踱到桌边,气定神闲地望着门口。

 

“菲利普,弗雷德里克?”陌生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随后陌生人注意到了坐在桌边的红衣小提琴手,他愣了一下。

维瓦尔第转过头去,望着来客。一个长相再普通不过的中年男人,高大的身材因为肥胖而走形,视力不佳以至于看上去总眯着眼。眼前这个肥胖的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会是他素未谋面却朝思暮想的德国后辈吗?那些信件上清秀隽永的小字所勾勒出的,难道不应该出自一个清秀严谨的德国小伙么……?

小提琴还在手中,右手还僵硬地抓着笔,维瓦尔第忽然看到了来客手中的那张泛黄的照片……再熟悉不过,是那张照片……在林勃,要代替永远不能亲临现场的他与巴赫先生相见的照片……

巴赫看着手中的照片,又看看眼前也有点六神无主的意大利青年。他显然不熟悉维瓦尔第那幅博洛尼亚油画肖像……他只是,并且从收到那封回信开始,就认为他的前辈应当是,也只能是那幅照片里的模样。半个世纪过去了,他心爱的前辈一直只存在在那幅发黄的照片之中:穿着神父服装,拿着他送给他的那把爱的维奥尔琴,维瓦尔第坐在简陋的小桌前,红色长发如波浪般披下,微笑而憔悴的脸上,含情的双眸哀伤而憧憬地望着远方……

但是眼前这个包裹在宽大衣襟中的淡金色卷发娇小病弱的青年……他不能确定。前辈难道不应该温暖高大……

忽然灵感一现。

巴赫哼起了一段简洁单纯的旋律,在A小调上稳健地进行,这是为四架大键琴与弦乐而作的协奏曲/BWV 1065的主题。几个小节之后,他将主题重新开始,却换成B小调。这正是维瓦尔第的原作:B小调四小提琴协奏曲/RV 580。

维瓦尔第放下手中的小提琴与羽毛笔,站了起来。从桌子后面走出,他也哼唱起来,将整个主题补完。

当这旋律归于静默,两人相视无言。

莱比锡教堂秋日的嘱托距今已70年;

第一封回信的送达距今已50年;

最后一次联系距今已11年。

但这些都比不上巴赫为这异国水城的前辈感动并因此付出的等待。

1707年,从米尔豪森到魏玛大公威廉·恩斯特宫中赴任的巴赫在宫廷乐团的排练曲目中第一次读到了维瓦尔第的作品:作品第三号《和谐的灵感》。

从那一刻到现在,已然过去了243年。

近两个半世纪。

当两人的手相触碰的时候,昔日艰苦漫长的等待顷刻都化为乌有;当威尼斯静默两个世纪的旋律不再仅存留在两个苦苦思念却不得相见之人的记忆之中,当它再次奏响的时候,所有的悲哀与绝望都化作了甜蜜的泪水。 

——————————————————————————

作者有话要说:

到12章为止,小说的正片就发送完毕。之后将开始10000+的番外

或许读者们会觉得,在4万字之后,在死了蒙泰威尔第、珀赛尔、佩尔戈莱西、马尔切洛等许多音乐家之后,在一/战二/战爆发而又结束之后,在林勃被虐了N次之后,在阿尔比诺尼唱了N首歌之后,在卢梭送了N封信之后……巴赫和维瓦尔第才终于碰到了互相的手……这不是坑爹么……

不要担心,事实就是这么坑爹【大误】,不对,是在接下来长达1万字的番外中,他们会有更多的互动的!这么看来,其实这部小说不应该叫做《静默的旋律》而是《触不到的恋人》……

在第一章的【题外话】中,我说这部小说的构建应该是模拟但丁的神曲地狱篇里的“林勃”一诗:但丁随着维吉尔在地狱的林勃游历,看到古代诸位先贤,却无法挽救;而最为让但丁伤心的,莫过于他敬爱的导师也深陷其中。整个小说的故事如果站在巴赫的角度,确实是这样的:巴赫先生知道自己亲爱的意大利前辈都深陷林勃而却无力挽救;而最让他伤心的,莫过于他最心爱的维瓦尔第前辈也身在其中……


评论 ( 6 )
热度 ( 31 )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罗西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