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西

喜爱巴洛克音乐与古典绘画的罗西,时常也沉迷于拨弄历史故纸堆里的名人八卦。

【西音史同人】【巴赫/维瓦尔第】《静默的旋律》第三部 冬 08 德累斯顿的阿尔比诺尼I


第一部 秋

01“我们生活在无望之中,心愿永远得不到满足”& 02“我想给您我的心脏”

03 “祭坛背后”

第二部 夏

04“记得我 但 请忘了我的命运” (晋江原文链接)

05  “我对他默念为甘甜

06  佩尔戈莱西的悼歌

第三部 冬

07 “愿远离忧愁,阴影,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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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番外。关于阿尔比诺尼G小调柔版的一个相对独立的虚构故事,希望大家喜欢XD。

首先介绍真实的历史。如今阿尔比诺尼似乎是one-hit wonder,因为G小调柔版而为世人所知;这首“阿尔比诺尼作曲,吉亚索托整理”的Adagio,其原作的残片由于迟迟没有被明确指出,而让无数人怀疑,吉亚索托所声称的“在德累斯顿大轰炸结束的萨克逊国家图书馆找到阿尔比诺尼的教堂奏鸣曲残片并由此整理”的真实性。然而,吉亚索托斯人已逝,如今我们也无从猜测这首感人至深的G小调柔版到底是阿尔比诺尼的作品还是吉亚索托假借前辈之名的创作。

根据这段历史,我虚构出了这一段关于G小调柔版的小故事,表达一下我对这首作品的喜爱之情。

【相关音乐】

Tomaso Albinoni: Adagio, for violin, strings & organ in G minor, T. Mi 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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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德累斯顿的阿尔比诺尼 I

晋江原文 


“我顷刻间看到一个女人从我左边飞奔而去。这是她在这世上为人所知的最后一天。但我永远不会忘记她。怀抱着襁褓,她飞奔,她跌倒。那孩子以弧线飞入了烈火之中。

面前的人们飞奔着,尖叫着,上肢抽动着。在我极度的恐惧和震惊中,他们因为缺氧,一个一个倒下,在烈焰中一个一个被吞没。

恐惧疯狂地侵袭我,我已不能思考。不能被烧死... ...不能... ...我满心只有这个信念,我不停地重复这句话。我不知道多少人跌倒在烈焰之中,我只知道,我绝不能被烧死。”

——MargaretFreyer,德累斯顿轰炸的幸存者

 

年轻的意大利学者拉莫·吉亚索托看不到这可怖的烈焰。空袭的恐怖已经结束。在废墟中艰难行进的他提防着一切潜在哑弹的爆发。

空袭结束后的德累斯顿四处弥漫着焦味,以及一种类似于烧烤的香气——一旦你想到这股香气来自于千万被烧焦的尸体后,这股肉香味只会让你作呕。被烈火炙烤的奇形怪状的尸体和同样奇形怪状的建筑交接在一起,看起来像一件件绝佳的后现代艺术品。烧焦的女人,从废墟中伸出手,空洞的眼窝和残存的牙齿,祈祷的神情;街边堆积着这几个月持续清扫的结果:无法辨认的黑漆漆的物体,分不清是人还是建筑残渣。 

但是生活还要继续,哪怕是在地狱之中,因为你无法逃离。多少人死去,谁又能知道?史诗般的悲剧,无名的众人,伴着美得惊叹的城市,在人为的烈火中被燃尽。 

 

没有了茨温格宫、德累斯顿国家歌剧院、圣母教堂这些曾经的地标性建筑物,吉亚索托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来到他的目的地的。

可怜的萨克逊国家图书馆/Saxon State Library。一处当地图书馆。或者,一处曾经的当地图书馆。坍塌的屋顶,不复存在的楼层。墙体雕塑扭曲着,四分五裂,天使的脖颈上是百合花的碎片。灰烬,不知是来自书籍,建筑,书架,抑或是不幸死去的人们,堆积在地上。

在这惊恐与哀痛中,还是有那么些书架,残破或者半残破,屹立在废墟之中。阳光从屋顶的大洞中倾斜下来,尘埃卷着灰烬,不懂提醒着这曾经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夏天。轰炸的幸存者们,零零散散地在烧毁的图书馆中移动,寻找着他们心仪的书籍,依靠着书架就这么阅读,仿佛和平时一样。炭化的书架,残破的书籍,地上的碎片,静心阅读的人们。多么吊诡的画面。 

吉亚索托也是这么不合时宜的人,他来到这废墟之中,是为了寻找更为久远的废墟并希求复原它。那个废墟的名字叫做托马索·乔凡尼·阿尔比诺尼。久已逝去的18世纪威尼斯巴洛克音乐家,还是满目疮痍的城市和堆积如山的尸体?年轻的学者只是在寻求一个避难所。倘若20世纪的世界已经成为了地狱,为何不让精神活在18世纪的北意海风之中。

这场世界灾难开始之前,学者为这位久被遗忘的威尼斯作曲家整理作品目录并试图勾勒出他湮没在时间中的生平。学者知道他想寻找的那个人在哪里——就在萨克逊国家图书馆。吉亚索托确定阿尔比诺尼18世纪二十年代之后的资料基本留存在这里。

只可惜他来得太晚。摧毁一切的,不是时间,恰是人类自己。

 

曾经的书架,从未如现在一般,清晰地留存在他记忆里,幻象地重叠在他眼前。可是,眼前的景象已经把他虚幻的避难所完全击破。断壁残垣,斧砍刀劈的书架,坍塌的天花板,飞散的黑色的书页,从曾经的屋顶灌入的空气。死一般的寂静,罗马废墟一般的肃穆。

年轻的学者不愿意放弃,徒手在堆积的残片中挖掘起来。水晶吊灯的珠宝一颗,房梁的雕花一片,旧日书籍的封面一角。瓦砾,弹片,尘埃。有那么几次,他看到,他找到,他确信,它们就在他的手里,是奏鸣曲的乐谱,是协奏曲的乐章。但它们已不堪战火炙烤,存留的瞬间之后,仿佛秋日的蝴蝶,在学者手中烟消云散。那些旋律,还没有在他的脑海中勾勒出来,已经逸散在周遭的每一寸阳光、空气与悲恸之中了。

悲恸,极度的悲恸。生活在无望之中,心愿永远得不到满足。坍塌的庇护所,涌入的绝望。静谧之中,拉莫·吉亚索托甚至于难以相信,自己如此一个渺小的人类,竟然可以有如此深重的悲哀。

是的,你不应该承担这样的悲哀。

 

手被瓦片划破,鲜血夹杂着灰烬慢慢渗出。红打破了灰的单调,学者为悲伤所麻木的心突然触动。

仿佛,是丰水期的威尼斯,海水涌入圣马可教堂,涌入一楼的大街小巷。他站在临水的建筑物里,打开门。海水涌入,把他无声无息地吞没。

悲恸从外界渗透到他的内心。

仿佛,独自站在被水淹没的圣马可广场。午夜街角的灯光照射在黑暗的海水上,波光粼粼间海风把些许水沫送到了他年轻的脸上。

他感受到了远方流淌着的无言的泪水。

仿佛,钟楼上的威尼斯城标,掩映着混沌的月,天空中的云层……

这些都不是他的记忆,也远远胜过他不能重现一段历史的悲哀!

吉亚索托顺着那隐约的、强烈的、模糊的、深重的悲哀涌出的方向,目光搜寻着,来到不远处已完全坍塌的阅览室一角。阳光慢慢地移转到那片黑暗之中,在无法分辨的废墟之中,影像慢慢地清晰。

他就在那里。

托马索·乔凡尼·阿尔比诺尼。 

 

低垂的睫毛,棕色的眸仁,栗色的卷发搭落在肩,暗红的袍子从瘦削的身体上垂下,消失在半跪着的、无力的腿边。他既不欢喜也不哭泣。他静默地望着身边那不可匹及的废墟。忽然间,他感受到了人类温暖的目光。他缓缓地转过头来,望着眼前这个年轻的意大利小伙子。

吉亚索托望着他传记的主角就这么显示在他面前,震惊还不能完全把他从之前深切的悲哀中挽救出来。阿尔比诺尼看起来也略微惊异,他稍稍张开了嘴,他不曾想到人类竟然能够看得到他。

是强烈的共同的愿望,跨越生死与时空,在这片悲悯的土地上共鸣,才显出这番奇迹。

悲哀,强烈地如决堤的江水,却如小溪般幽静地从阿尔比诺尼体内流淌出来。他伸出他虚无的手,既无言语也无更多的动作。

吉亚索托看着前辈,前辈的手中躺着两片残片。虚幻的手中它们飘荡下来,落到了年轻人颤抖的手中。

“教堂奏鸣曲”

伴着阿尔比诺尼的气息,吉亚索托赶紧看起手中仅剩的资料。几行残存的通奏低音。第一小提琴主旋律的前六小节。

“对不起 年轻人 这是我仅能找到的”

吉亚索托拿着乐谱残片,震惊、迷惑、悲恸。阿尔比诺尼收回了自己的手,他想说什么,但却没有更多力气了。仿佛为阳光侵蚀即将化为烟尘的血族,为热气温暖即将融化的冰晶,阿尔比诺尼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望着年轻人,缓缓地张开嘴。

就像两个世纪前他在他运营的威尼斯歌唱家协会一样,阿尔比诺尼开始歌唱。

忧伤、凄婉、哀悼,或者用这些词都不能形容的,一种痛苦的心绪以一种极为柔和的方式,从慢慢消失的阿尔比诺尼口中缓缓流淌出来;不,是他即将消失的灵魂,从他飞散的身体的每一寸肌肤中飘散而出。吉亚索托来不及判断这是那首仅存的教堂奏鸣曲的后半部分,还是前辈此时的内心写照,他用尽全身力气要记录下这绝望的歌曲的每一个音符。

G小调。柔版。

阿尔比诺尼的声音越来越小,当他身体几乎逸散得难以辨别的时候,他停止了歌唱,要对这个纷繁乱世中还纪念着他的年轻人做最后的告别。

“阿尔比诺尼先生……我,拉莫·吉亚索托,不惜一切手段,一定要将您带回人间!”

望着含着泪水对他许诺的年轻人,阿尔比诺尼的眼中充满哀痛与欣慰,他想开口说些什么,但这世上已没有给他更多时间。

阿尔比诺尼消失了。

 

吉亚索托独自站在萨克逊国家图书馆的废墟之中,身后是断壁残垣,阳光从不复存在的屋顶乍泄而下。这里是德累斯顿,大轰炸后的德累斯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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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是阿尔比诺尼的故事的第一部分。《德累斯顿的阿尔比诺尼》的第二部分将会在《静默的旋律》正文结束后的番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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